第四百二十四章 若有機會，我們還能再相見

　　黑雲籠罩，陰風呼嘯的霞光城內。
　　如大網壹樣籠罩著天空、攀附在建築高墻上、鉆入了地底的穢痕，開始有生命壹樣地，壹截壹截抖動起來。
　　鼓脹、收縮。
　　似運輸著能量的管道。
　　些許穢痕開始龜裂、掉落，像人體皮膚上脫落下來的結痂。然而穢痕在減少，籠罩在人們心上的悲傷、頹然、淒涼情緒更甚。
　　天地間彌散著濃濃愁緒，陰雲下影子張牙舞爪，纏上了覺醒者們、神話存在的身軀。
　　冰涼如同蛇蟒。
　　哀寂直侵心靈。
　　在霞光城內環，穢痕最初出現的位置，張牙舞爪的陰影化作了淒美而怪異的花瓣。它似死物壹樣悲涼，又似活物壹樣翩躚。
　　在這數十米長陰影花瓣的中央，是壹顆縈繞著陰風、悲戚、死亡的寶石。
　　——災禍之源！
　　伴隨著穢痕節點全部祛除，災禍之源終於顯現出原貌！
　　“跟汙穢之海深處的災禍肉瘤完全不同，這就是不同邪神帶來的不同影響嗎？”
　　方遊遙遙眺望。
　　災禍之源並不大。
　　至少，跟體型無比龐大，幾乎遮天蔽日的七星級詭邪比起來，這朵黑色花朵型災源，顯得渺小。
　　物理意義上，它很渺小。
　　心靈意義上，它卻是無限之大，籠罩著整個霞光城的天空和大地，投射下無盡的陰影。
　　“碎裂吧！”
　　壹位早就在附近區域待命的神話，咬了咬牙，掙開壹直糾纏著的七星詭邪。
　　他取出針對災禍之源的特制武器，周身騰起了青紅火焰，火焰化作壹對十余米長的瑰麗之翼。
　　他振翅，青紅流光掠過長空，灑下點點火星。
　　高舉著長槍，揮出拯救霞光城，洞破壹切災禍的壹擊。
　　壹位位神話投來目光。
　　帶著緊張、激動、期待。
　　時間好似靜止了，飛掠至災禍之源跟前的青紅神話，高舉著長槍，壹動不動。
　　“噗嗤——”
　　尖銳的觸須，貫穿了神話的身軀。
　　他死寂的眼神漸漸清明，瞳光裏泛著掙紮的漣漪，但還是很快平靜下來，手壹松，長槍從空中滑落。
　　他的身軀也被攀上來的陰影吞沒。
　　但死亡之前，這位神話竭盡最後的力量，傳遞出至關重要的情報訊息。
　　——靠近這朵災禍之源，心靈將受到極大影響，七覺神話也扛不住，除非有能夠針對性保護靈魂的秘寶、秘法！
　　當即，余下幾名佩戴著特制武器的神話，也不敢上前了。
　　他們不怕死……若壹拼之下能有機會，他們願意豁出去壹試，可如果這種搏命之法只是白給，神話們就emmmmm。
　　誰會真的不怕死啊。
　　盡管如此，仍有神話正往災禍之源的位置突進。
　　他們是比較強大，或者有著保護靈魂詭器的神話，自詡能夠勉強抵擋來自災禍肉瘤的影響。
　　哪怕到時候，他們可能只剩下壹擊之力，也足夠了。
　　有著特制武器在，壹擊，便足以摧毀這個災源！
　　屆時只要讓其他神話註意掩護，也不會有隕落之危。
　　……
　　霞光城很大，常住人口過億。
　　得益於坎德拉帝國優渥的生活水準，和繁衍至巔峰的符文技藝，哪怕是普通平民，也能坐擁小別墅壹樣的住宅。
　　六覺當中的佼佼者，便有資格在城內建造屬於自己的白色高塔。
　　更不要說壹位位尊貴的神話存在。
　　人多，地更大，也就導致了霞光城的占地面積，遠遠超過藍星神秘降臨前的國際大都市。
　　此時更是被穢痕團團籠罩。
　　神話們也不敢硬沖，只能繞開穢痕密集的區域，再憑借特制武器，將壹些稀疏的穢痕撕開，稍微抄抄近道。
　　然而，四周盡是詭邪。
　　詭邪阻路，無形的影響籠罩，平時裏轉瞬即至的距離，如今變得無比遙遠。
　　斬破節點後，流鋒看了看三師弟胄寶，尋思著以他的體型和速度，等他突破至災禍之源跟前時，黃花菜都要涼了。
　　他便掂了掂手裏的武器，駕馭著門板寬的飛劍，獨自朝著災源飛去。
　　他周身，縈繞著金色的劍光，將觸及的詭邪給迅速切割斬裂。
　　他額前，有青色的獸紋印記顯現，風雲都在歡呼，給他鋪開壹條通天大道。
　　他不斷提速！提速！
　　金色劍光在陰雲籠罩、滿地殘骸的霞光城內，左沖右突，將壹尊尊七星詭邪都給甩在後面。
　　他的速度已經遠遠淩駕於等閑神話之上。
　　人們只能看到壹束金光！
　　隨著距離迫近，無形的影響沖擊愈發兇猛，如巨浪壹樣不斷拍擊著靈魂。
　　識海中，壹幅尚未勾勒完畢的山河圖景，顯露在金色的神魂外，宛如天之屏障壹樣，抵擋著來自外界的壹陣陣沖擊。
　　流鋒有些頹然。
　　只能咬著舌尖，強自打起了精神。
　　周圍神話也給他提供了支援和掩護。
　　有神話大招頻出；有神話擡出坎德拉帝國的頂尖能量炮，炮火轟鳴，轟滅了無數的詭邪；有神話拋出底蘊，壹尊又壹尊具備著神話戰力的傀儡出現。
　　坎德拉帝國的神話，有不少富得流油。
　　此時壹見有人拼命，頂在了最前沿，他們也咬牙舍出了血。
　　光輝之刃、日光龍牙、北境之風……不同型號的神話傀儡相繼出現，壹時之間，竟是將詭邪們都給壓制住。
　　然而即便是沒有智慧，沒有心靈的傀儡，亦不能夠擺脫‘悲戚’、‘陰暗’的影響。
　　這是權柄之能。
　　倒不如說，因為沒有了心靈和意誌，神話傀儡對於這些無形影響的抗性更低。
　　但它們也爭取到了壹些時間。
　　禦劍的流鋒，以及另外兩位強大神話，從不同的方向迅速迫近，撕裂阻攔在面前的陰風和詭邪。
　　快了！
　　曙光就在面前！
　　“但是，真的能這麽順利嗎？”
　　有神話頹喪地想到。
　　下壹刻，
　　壹顆碩大的頭顱，便自灰霧之中緩緩浮出，將整個災禍之源吞了下去。
　　不，不是吞下去。
　　災禍之源並不存於現世，它只是被眼前這顆巨大頭顱給擋住了。
　　可這壹擋，便形成了天塹！
　　“這是壹尊……八星災源級詭邪！”
　　無盡的兇悍撲面而來，幾位神話本就在竭力抵擋無形影響了，此時跟八星詭邪壹照面，便不禁打了寒顫。
　　這是本能！
　　他們竭力克制住。
　　“這尊詭邪還沒有完全現世，快，我們還有機會！”
　　話雖如此，然而數百米之巨的碩大腦袋，就宛如堅不可摧的巨墻，橫在他們面前。
　　他們要如何越過這堵巨墻，用特制的武器刺破內部的災禍之源？
　　怎麽想都做不到啊！
　　“可惡！”
　　流鋒劍光化出萬千，轟隆隆墜擊在面前的碩大腦袋上。
　　他將碩大腦袋給轟擊得坑坑窪窪，轟得巨獸發出吃痛的怒吼。
　　可距離將整個腦袋撕裂，還差得遠！
　　無形的影響更是壹陣接壹陣沖擊著他的心靈，神魂周圍的山河圖景已經蒙上了灰，光芒黯淡。
　　“大師姐啊大師姐，這種困局妳是最擅長暴力破解的，可妳人在哪裏啊！”
　　若赤閻在，他們兩人合力，轟出壹個缺口讓赤閻鉆進去，問題不大。
　　而鉆入內部襲殺，是大師姐赤閻最習慣的作戰方式。
　　說不定，不僅能摧毀災禍之源，他們還有機會合力擊斃壹尊八星級詭邪！
　　可是，大師姐人呢？
　　他剛剛進來的時候，明明見著了的。
　　該不會……
　　想到了某種可能，流鋒心生絕望。
　　……
　　距離此地幾十個街區遠的地方，壹道嬌小的人影正左沖右突，將壹只只詭邪撕裂，狀如魔鬼。
　　不過此時，她眼眸中的嗜血之色有所減退，保留著不低的清明和理智。
　　她時不時便擡頭，望向災禍之源，似乎是在判斷方位。
　　緊接著，便撒足狂奔，撕裂著前進路線上的壹切阻攔之物。
　　豬突了數百秒，撕裂數之不盡的詭邪，以及好幾尊七星詭邪，赤閻再擡頭，觀察遠處的災禍之源。
　　她和災源之間的距離似乎……
　　沒有縮短。
　　赤閻盯著，雙眼漸漸茫然。
　　“……嗚？”
　　……
　　方院長扶額。
　　小赤閻好像確實……確實有這樣的短板。
　　不過他著實沒想到，都神話級了，赤閻還會迷路。她明明有神念，在腦海中還有壹個導航地圖，可……
　　她還是在殘垣斷壁間轉著圈圈。
　　這絕對是權能級的路癡了！
　　可能她能有如今這樣強悍的實力，就是因為其它方面做出了犧牲吧。
　　方院長很絕望。
　　他不能使出神話級的力量，為了守護福利院，他都不得不將兩尊光輝之刃傀儡，以及壹尊守護之龍傀儡，全給拋出來了。
　　底牌幾乎盡出。
　　此時縱使想要支援，方遊也有心無力。
　　除非……
　　他切換著壹個個視野，陷入沈思。
　　但此間沒有太多的思考時間。
　　這時，
　　“轟——”
　　壹聲震鳴，建築烏壓壓地粉碎。
　　塵邈半神雙手合十，沙土滾滾，將跟他糾纏著的災源級詭邪給壓到了地下。
　　縱使需要支援其他神話，縱使背負著霞光城的安危，縱使他也無時無刻不受到穢痕的影響，塵邈半神依然無敵於世，短短片刻便壓制住這尊八星級詭邪，再花些時間，強殺亦不困難。
　　然而他很清楚，自己沒有時間。
　　眼見其他人沒能摧毀災禍之源，塵邈半神終於爆發了。
　　“六轉沙縛！”
　　“金色天網！”
　　他噴出如江河壹樣的半神之血。金血滲入砂礫，化作壹尊又壹尊數百米高的沙塵巨人。
　　壹共六尊，將災源級詭邪團團封禁。
　　這是由兩門史詩傳承和他自身能力相結合，開發出來的困敵招數。可即便用上‘噸級’的半神之血，塵邈半神也清楚，困不住多久。
　　他收起半神之相。
　　數千米身軀化作常態，筆直地射向災源所在。壹路上，塵邈半神貫穿壹道又壹道穢痕，無形的影響如壹根根絲線，纏繞在他的身上。
　　他速度漸緩。
　　但是到了！
　　“讓開！”
　　他聲如滾雷，伸出的手臂在須臾之間漲大數百倍，就著已經探出半截身軀的災源級詭邪，猛地壹拍。
　　空間顫鳴！
　　巨大手掌再度發力，金色的半神之骨綻放出神輝，半神之血急湧發出如同瀑布墜擊湖面的驚濤聲。
　　黑色的波紋壹圈圈擴散開來。
　　巨獸整壹個腦袋龜裂，探出灰霧的半個身軀往後飛起。
　　如花朵壹樣的災禍之源，終於又顯露出來。
　　塵邈半神空著的另壹只手掌上，壹柄特殊武器出現，他緊握著，朝黑色花朵斬去！
　　這把，肯定穩了！
　　不少神話如是想。
　　但大抵是受穢痕影響，他們又控制不住自己思緒地浮現出，“真的，能這麽順利嗎？”
　　啊呸呸呸！
　　快滅掉這麽危險的想法啊！
　　撕拉——
　　特制的武器斬落在災禍之源上，就像鋒利的刀劃過布帛壹樣，輕而易舉地將其撕碎。
　　這壹碎，便如同多米諾骨牌的開端，壹截截穢痕相繼枯萎、龜裂、脫落，這樣的碎落以災厄之源附近為起點，朝四周不斷蔓延。
　　只是須臾，籠罩著整個霞光城，如同天幕的穢痕大網便消失得七七八八，只余下零星穢痕仍頑強生存。
　　陰風漸漸停息。
　　詭邪不再不斷滲出。
　　霞光城內飄蕩著的濃濃灰霧，也迅速消退，只余下壹絲壹縷。
　　天晴了，雨停了。
　　正道的光又灑落在霞光的大地上。
　　神話們心靈上積壓的頹喪，迅速消退，他們逐漸打起雞血，戰意高昂。
　　霞光城內的戰鬥，再壹次爆發，而這次人類壹方占據了上風，直至將壹尊尊七星級、八星級詭邪消滅。
　　轟——
　　看著這尊災源級詭邪終於墜亡，塵邈半神擦了擦身上的血，又拿出壹大罐生命之水，瞅了眼，他有些肉疼，還是全部喝下。
　　他受傷不輕。
　　不喝點兒生命之水補補，留下什麽禍根，就糟糕了。
　　“終於結束了。”
　　“不過，霞光城已經不適合居住，準備轉移城內幸存的居民吧。”
　　塵邈半神道。
　　頓了頓，他看向周圍，許許多多負傷不輕的神話，開口承諾，“此次摧毀災禍之源，破盡災難，諸位都有功勞，我會將這件事上報給帝國。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霞光城是目前唯壹鏟除了災難的城市，證實這壹思路可行，相信帝國不吝獎賞。”
　　“尤其是在這場戰役中，表現突出的強者。”
　　塵邈半神早早就跟八星災源級詭邪糾纏在壹起，但他依然眼觀六路，縱覽著整個霞光城戰場。
　　有的神話貪生怕死，也有的神話勇猛能戰。
　　其中有幾位強大神話的表現，他看得都是眼睛壹亮，若非身處戰場，情勢危及，他都想發出喝彩。
　　此時再細細回想，塵邈半神就……呃，就發現這些表現亮眼的神話，有好幾人他認不出。
　　霞光城強大的神話，還有他不認識的？
　　“當時，斬破最後壹個節點的英豪是誰？”
　　壹位位神話面面相覷。
　　那道身影很瀟灑，強大且年輕，可問題是……
　　妳不認識？啊，我也是誒嘿。
　　纏著壹圈圈繃帶的紅楓隊長，飛落到尚還完整的城主府內，擠上前來。
　　“城主大人，您說的這位，我……我大概知道。”
　　紅楓隊長斟酌了壹下語言，道：“那少年叫流鋒，是日光福利院的二師兄。”
　　塵邈半神：“？”
　　壹眾神話：“？？？”
　　這個紅楓，被穢痕給侵蝕傻了吧(⊙_⊙)？
　　……
　　日光福利院。
　　方院長有些憂愁。
　　“院長，不管怎麽說我們已經扛過了災難，看開點，我們應該帶領還活著的人們，在新的地方建立城市和福利院，將傳承延續下去。”
　　老李教官道。
　　很難得說出了正經的話。
　　然而，令他方院長憂愁的，不是這個啊！
　　剛剛城主府已經傳來了新的指令，準備組織民眾撤出霞光城。這個指令沒有問題，此時的霞光城並未完全安全，穢痕仍在，詭邪也殘留著不少，說不定還可能爆發第二次災難。
　　趁著大部分穢痕碎落，籠罩城市的‘大網’支離破碎，抓緊時間撤出去才是道理。
　　可是，
　　他沒法離開日光福利院啊！
　　他踏出這裏，副本時間就要強行歸零了。
　　方遊讓老李教官組織孩子們，準備撤離，自己保持著石化壹樣的姿勢，思考人生。
　　忽然擡頭，眉頭壹皺。
　　“怎麽了，院長？”
　　還沒走開的老李教官不解。
　　但下壹刻，他就看到好不容易才放晴的天空，又猛然匯聚起厚厚的陰雲。
　　陰風呼嘯。
　　有大恐怖自世界彼岸潮湧而來，帶來極致的心靈震顫。
　　天空傾壓下來了，仿佛要塌陷壹樣地，壓得很低。
　　厚厚的陰雲變幻，化作壹張，幾乎等同於半個霞光城大的人臉。
　　大概是人臉。
　　更像是從九幽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不，鬼王！鬼神！
　　——「幽影大君」！
　　當妳凝望九幽深淵時，深淵便回饋予訊息。
　　他的名。
　　“爾等，很有意思。”
　　“然命運已經註定，爾等將為生祭，作為吾主蘇醒的序章。”
　　話音未落，周圍的灰霧便飄蕩起來。
　　以此前殘余為中心，穢痕開始了新壹輪的蔓延。
　　整個霞光城又陷入到絕對的黑暗當中，呼嘯的陰風中浮現出壹道道滲人的幽影。幽冥的大門此刻已經洞開，朝著活人們伸出熱情的手掌。
　　千千萬萬的手掌。
　　剛剛舒緩下來的塵邈半神等人，面色驟變。
　　有處在城池外圍的神話，猛地飛逃，被天空墜下的壹道幽影貫穿，再無生息。
　　塵邈半神額前冷汗直冒。
　　他的確還存有壹些手段可以使，也有壹些搏命的殺招，可不論是什麽手段、武器，對於這等存在而言，都沒有效果。
　　絕境！
　　絕望！
　　壹位位神話更是。
　　之前，穢痕籠罩下的霞光城，他們還有機會拋棄普通人，獨自逃生。可現在，在壹尊高位存在的註目下，他們幾乎沒有了逃脫的可能。
　　何況，伴隨著灰霧重新籠罩，周圍又有無數詭邪湧出來了。
　　七星級、八星級。
　　他們才剛剛經歷了壹場大戰，幾乎人人負傷，此時可能都不用‘幽影大君’親自出手，他們就會葬亡在詭邪潮裏。
　　日光福利院的情況也差不多。
　　人們情緒無比低迷、絕望。
　　這裏面有穢痕的影響，但更多是對現實的判斷。
　　“完了完了，這把真的完鳥。”
　　老李教官呢喃，面色煞白。
　　禦劍的少年流鋒攥緊拳頭，但提不起力量。
　　赤閻四肢著地，頭發炸起，面露兇虐之色。
　　“嗷吼！！！”
　　她就要沖上去搏命，方遊拉住了她。
　　赤閻縱使再能打，面對壹尊九階存在，也是螻蟻，無比的渺小。
　　在場誰都是。
　　強如半神，可顯露出通天徹地的半神之相，在高位存在面前也僅僅是稍微強壯的螻蟻。
　　七覺神話，尚且還能給八覺半神使點絆子。然而八覺半神，和九階之前的差距，太大了！
　　九階可稱神！
　　許多古神、信仰之神也只是九階！
　　“或許，這便是命運。”
　　“冥冥之中，無數的命運絲線收縮歸於壹點，而做出的選擇。”
　　方遊緩緩戴上壹只手套。
　　銀白色的，有些掉漆的手套。
　　又看向周圍眾人，“等會，不論發生什麽，妳們都不要管，使勁逃，守護之龍會保護妳們。”
　　“院長，您難道……”
　　老李等壹位位教官驚愕。
　　他們都有過猜測，能夠創造出諸多不可思議的方院長，不可能是普通人，不可能是普通神話。
　　可兩年多來，他們並未見過院長真正出手。
　　院長的劍法、刀法、術法都無比精妙，宛如絕美的藝術，力量層次卻壹直不高，未曾使出過神話級的力量。
　　他們不敢問，但禁不住猜測。
　　院長，可能是壹位非常非常非常高的存在，只是受了無法治愈的重傷，才來到霞光城，屈尊於福利院院長這樣的職位。
　　難道說……
　　有人欣喜，但老李敏銳捕捉到了院長的話，再壹聯想自己的猜測，他表情逐漸沈重。
　　“老師……”
　　流鋒張了張嘴，話卡在喉嚨裏。
　　他很聰明，可能是因為太聰明的緣故，不夠專註。
　　不過，這也只是跟赤閻、胄寶兩人相比較罷了。
　　方遊拿出壹本書，遞給了流鋒。
　　“這本書妳拿著，以後根據需要，撕下壹頁給準備沖刺神話的弟弟妹妹，它會護佑妳們。”
　　又看向老李幾人，“之後，日光福利院的重建工作，就交給諸位了。”
　　他做過壹些準備。
　　弒神兵器·界主之手內，貯存了大量的世界之力，足夠他發出搏命壹擊。當然，由於藍星不在，他遠不足以發揮出當日，對抗血湖之主時的力量。
　　不過，自己要做的，也僅僅是支撐壹些時間罷了。
　　這裏是坎德拉帝國。
　　逃出霞光城這片空間異域，就有逃生的機會。
　　而且……
　　世界之力的逐漸加持下，方遊敏銳發現了，幽影大君的狀態並不對。他來到這兒的，似乎不是真身，遠沒有當日的血湖之主真實。
　　不管真不真實，都得幹了。
　　他壹步跨出。
　　褲腿被拽住了。
　　壹低頭，是赤閻正揪著他的褲腿，抿著嘴唇，發出低低的嗚咽。
　　可能是也意識到了什麽，有的人捏緊了手掌，有的人發出抽泣。
　　年齡最小的胄寶，三米多高的身軀下，淚眼汪汪，哭得像個壹千斤的孩子。
　　方遊摸了摸他的頭。
　　“此時壹別，不是永別。”
　　“好好活下去，若有機會，未來我們還能再相見。”
　　方遊都有些傷感了。
　　目光環視壹圈，將壹張張熟悉的面孔記下，印入靈魂深處。
　　他不會死。
　　大家都不會死。
　　可能否再相見……
　　戴著手套，拿著權杖，壹襲白袍的方遊壹步步踏空而起。
　　時空在他周身，開始泛起漣漪。
　　他幾步走出，立於天之上，手掌緩緩往上托舉，托起了這個即將傾塌的世界。
　　燃火之信念，燃！
　　世界之力，起！
　　巨樹在他身後浮現，偉岸之影刺破了直壓而下的陰雲，灼灼白焰蕩開了無盡灰霧，時間和空間似乎都在他面前退避開來。
　　方遊咬住牙，額前青筋突兀，體內金色滾滾，他壹掌推出。
　　如推著整個世界前進！
　　將陰雲匯聚形成的巨臉，只來得及發出壹絲驚詫的巨臉，給狠狠貫穿！
　　甚至似乎貫穿了時空。
　　時空的長河在潮湧，壹朵朵浪花飛濺、落下，帶來比世界更沈重的重壓。
　　方遊回首。
　　最後望了眼，他生活了兩年多，留下了許許多多珍貴回憶的福利院，和福利院內可愛的孩子們。
　　白袍人影砰然而碎，化作星星點點的金色光粒，隨風飄散。
　　陰雲也消散了。
　　大地重新沐浴在金色輝光下。
　　人們擡頭，迎著溫暖陽光，追逐著飄蕩的金色光粒。
　　蔚藍色天空下，似乎有壹張臉。
　　溫柔而燦爛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