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摘生肖之位
青山 by 會說話的肘子
2025-2-12 18:27
子時。
環景胡同。
密諜司衙門正堂內,陳跡與白龍相對而坐,當中擺放著壹張棋盤。依舊是在龍王屯時的老規矩,下快棋,每次落子不可超過十息。兩人分別執黑白棋子,迅速落子。
白龍戴上了面具,看著棋盤上的局勢,壹邊落子壹邊贊嘆道:“妳倒是壹點都不慌張啊,棋風與上次大不相同,終於領悟了‘舍得’二字。治孤吞龍的棋路雖妙,卻也最為貪心,不可取。” 陳跡沒有說話,專心致誌地盯著棋盤。
白龍慢悠悠地說道:“已經到亥時了,雲羊等人還未能將世子帶到我面前,恐怕又把差事辦砸了。” 陳跡頭也不擡地說:“既然雲羊與皎兔總是把事情辦砸,白龍大人何不換掉他們呢?” 白龍笑了起來:“我自有我的道理,以後妳會明白的。” 話音剛落,胡同外有打更人敲著鑼經過:“關門關窗,防偷防盜!”
約定的子時已過,進入醜時,士日昧旦。陳跡微微松了口氣:“白龍大人,看樣子是我贏了。” 白龍笑了笑:“贏了就贏了吧。不過我有些好奇,妳到底把世子藏在哪裏了?” 陳跡不動聲色:“白龍大人,卑職已經證明自己足夠有用了,往後卑職自當為大人盡心竭力、赴湯蹈火。不知郡主之事……”
正當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只見雲羊、皎兔、金豬三人聯袂而來,拍打著身上的碎雪:“大人,白鯉郡主已經被關押在密宅,由解煩衛親自看守。” 金豬壹進門見到陳跡便楞住了:“妳怎麽在這兒?” 陳跡指了指棋盤:“陪白龍大人下棋。” 金豬面露疑惑之色。
白龍起身,負手而立:“可找到世子了?” 雲羊與皎兔相視壹眼,紛紛低下頭:“回稟白龍大人,卑職無能,沒有找到世子。但是卑職確定張拙在幫他們掩護行蹤,請白龍大人下口諭,我二人將張大人捉入內獄,定能審訊出世子的下落!”
白龍哈哈大笑,手指虛點兩人:“妳們兩個人犯了錯,還想讓我跟妳們壹起背鍋,這是什麽道理啊?說吧,還捅了什麽婁子?” 皎兔低聲道:“也沒捅什麽大婁子。”“嗯?” 白龍轉頭:“金豬,妳來說。”
金豬沒跟兩人客氣:“雲羊與皎兔帶著解煩衛攔住了張拙的運糧隊,最後沒能找到世子,還把官糧撒了壹地。” 皎兔狡辯道:“也沒動多少糧食,我及時攔住了!” 金豬想了想:“解煩衛手快,刺破了二十七包。官糧押運看似不起眼,十幾包糧食也不值幾個錢,但它向來是軍機大事,可大可小,就看張拙想不想把兩位放在秤上量壹量了。”
白龍仰頭思索片刻:“官糧壹包是壹百二十斤,壹斤是十壹文錢,按照我大寧律法,盜毀軍糧二十五貫以上者,杖壹百,刺‘盜官錢糧物’五字,發配三千裏…… 妳倆又要被發配了啊。” 陳跡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白龍壹眼,沒想到對方竟能將大寧律法背誦得如此精確。
什麽樣的人才會熟背律法呢?有三種人。第壹種是張拙、張夏那樣過目不忘的人。第二種是執法之人。第三種是準備犯法之人。白龍應該是第三種。
白龍對著雲羊與皎兔嘆息道:“早就告訴妳們,要多看看我朝律法,這樣做事的時候才能避開犯法之事,不被人抓住把柄。妳們以為我是如何爬到上三位的?靠的就是不被人抓住把柄啊。” 雲羊與皎兔心虛得不敢擡頭。
白龍思索片刻後說道:“這樣吧,我保妳們二人不被發配,只是這生肖之位,我要替內相大人收回來,也好對徐家有個交代。從今往後,妳們二人降為鴿級密探,在陳跡手下做事。”
“什麽?” 雲羊面色壹驚:“我們憑什麽在他手下做事?” 白龍故作疑惑:“妳們是鴿級密探,他是海東青,比妳們高壹級,難道妳們不能在他手下做事嗎?” 雲羊如喪考妣:“可是…… 可是……” 白龍:“哦?妳不服?” 皎兔趕忙拉了拉他的袖子,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妳想死嗎?趕緊應下來、應下來、應下來……” 雲羊面如死灰地看了壹眼陳跡,而後抱拳行禮:“遵命。”
話音剛落,陳跡在壹旁開口:“白龍大人,卑職資歷尚淺,恐怕沒有統領別人的能力,要不雲羊與皎兔還是別在我手下做事了。” 並非陳跡不想趁這個機會羞辱兩人,而是這兩個人太記仇,且極其善於暗殺。他擔心把這兩人逼急了,對方會狗急跳墻。
白龍轉頭瞥了他壹眼:“妳們壹個個都膽大包天了,我安排的事情也敢頂嘴?” 陳跡、雲羊、皎兔三人同時抱拳低頭:“卑職不敢!” 白龍拍了拍陳跡的肩膀:“好好做事,我自會去內相大人那裏為妳請功。”
金豬面色壹變,陳跡怎麽改換門庭,聽從白龍調遣了?下壹刻,白龍揮揮手:“行了,都散了吧,去把洛城的交通要道全部守住,挨家挨戶盤查,別讓世子跑出去了。”“是。” 金豬等人行禮後往外退去,陳跡卻沒動彈。
金豬走到門檻處,回頭對陳跡招了招手:“走啊。” 陳跡輕聲道:“我還要與白龍大人下棋,金豬大人且自行離去吧。” 金豬面色沈了下來,他遲疑半晌後,終究忍不住說道:“妳想改換門庭?忘了我是怎麽對妳的?若不是我與天馬相救,妳怕是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陳跡沈默良久:“金豬大人,我還是覺得,跟隨白龍大人做事更有前途。” 白龍朗聲大笑起來:“豬兒啊豬兒,強扭的瓜不甜。” 金豬冷笑三聲:“好好好,白龍大人好手段,我便在此預祝陳大人早日成就生肖之位了!” 說罷,拂袖而去。
白龍向前踱了幾步,背負雙手看向庭中的積雪:“今夜這壹局且算是妳贏了,我思來想去也沒想到,妳到底把世子藏在了哪裏…… 真的不打算給我揭曉壹下謎底嗎?” 陳跡來到他身側:“白龍大人既然有意放世子壹條活路,何必再深究呢?”
白龍笑了:“可不是我有意要放他活路,是有人威脅我,說如果我這次不給妳們壹條生路,他便要殺我。這寧朝能殺我的人不多,偏偏他算壹個。” 陳跡微微壹怔。他下意識地回頭看向桌上的那只茶杯,方才有人在此喝茶,拖住了白龍壹個時辰。
陳跡看向庭院,他剛剛進入庭院時,院子裏有淡淡的中藥味,那分明是熟悉的醫館味道,香中帶著苦。陳跡轉回頭時,目光中閃動著莫名的光:“大人,您說得是病虎大人嗎?” 白龍譏笑道:“多嘴,就顯妳聰明了。”
陳跡忽然明白白龍為何屢屢向自己表達善意,為何夢雞在夢中給自己放水,原來是壹直有人在背後保護著自己…… 師父,病虎!山君,虎也!
陳跡開口道:“白龍大人,若我壹定要救郡主,該怎麽做?” 白龍嘆息壹聲:“妳算是給我出了壹個天大的難題。陳跡啊,那可是要謀逆的大罪,妳覺得陛下會放過靖王壹系嗎?” 陳跡低聲道:“可靖王明明沒有想反,這是別人給他安上的罪名。”
白龍聲音壹肅:“往後出了此門,可莫要說這麽張狂的話。妳我在這個位置上,便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做什麽事、說什麽話,都提前想清楚。莫讓別人知道妳壹心想救郡主,陛下要殺她,妳要保她,莫不成妳也要謀逆?” 陳跡沈默許久後問道:“陛下為何壹定要靖王死?”
白龍感慨道:“嘉寧二十三年春,千歲軍平叛凱旋,陛下高興之下犒賞三軍,結果那些將士說,他們不要犒賞,只希望陛下能放過叛軍。” 陳跡壹怔:“這是為何?千歲軍怎麽會替叛軍求情?”
白龍哂笑道:“只因為,千歲軍起初以為叛軍是什麽兇神惡煞的匪徒,結果到了滄州壹看,竟然全都是壹些走投無路、活不下去的佃戶。千歲軍兵強馬壯,要殺的卻是拿著鋤頭的百姓,於心何忍?那壹戰啊,千歲軍好多將士壹邊哭壹邊殺人,殺得自己心都死了。”
白龍繼續說道:“千歲軍三十七名將領跪在闕右門外,請陛下收回犒賞,饒叛軍不死。陛下震怒之下問靖王該怎麽辦,王爺說,那些叛軍確實罪不至死。” 陳跡神情莫名:“然後呢?”
“然後?” 白龍伸出手去,接住天上落下的雪:“然後陛下便收回了犒賞,赦免了叛軍。為了掩蓋此事,陛下沒有只赦免叛軍,而是找了個尋到祥瑞的由頭大赦天下。從此以後,陛下與靖王便不是壹條心了。”
陳跡低聲道:“可如果叛軍是走投無路的百姓,那他們確實……” 白龍反問:“陳跡,叛軍想反朝廷,如果靖王說叛軍沒錯,那是誰錯了?” 是陛下錯了。靖王的命運,似乎從那壹天起,便註定了。
白龍話鋒壹轉:“郡主之事現在辦不成不代表以後辦不成。我且先幫妳把她的命保住,軟禁在廟庵之中與青燈為伴,待事情有轉機了再說,如何?” 陳跡掩住心中的激動,能保住壹條命,便還有希望!他再次抱拳躬身,壹禮到底:“多謝白龍大人!”
白龍將手裏化成水的雪抖去:“先別急著謝我。我年少時也覺得自己什麽都能改變,可後來才發現,這條路上需要舍棄的東西太多了。陳跡啊,壹旦走上這條路,可就回不了頭了。” 陳跡抱拳躬著身子,看著自己的腳尖。
總要有人付出代價的,對吧?他緩緩起身,篤定道:“不回頭!” 白龍回頭斜睨他壹眼,而後轉頭看向夜色,唏噓道:“大人終究斬不去天下那最後壹分啊。” 陳跡疑惑:“什麽?” 白龍隨口道:“沒事,進屋吧,我還有事交代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