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43、
蒙眼 by 夏大雨
2024-10-21 20:30
壹忙起來日子過得飛快,眼看著開庭在即,日子越近,我也越心神不寧。
安旻說案件將進行不公開審理,如果我不想出庭也可以去旁聽。
我拒絕了。
我並不想見證什麽,不管是直面那些過去的經歷,還是眼看著傅梁辰為此付出什麽代價。說實在的我現在對傅梁辰心情很復雜,比起恨他,他要坐牢這件事更讓我心慌意亂,因為我沒法擺正自己的心態。如果壹開始和他之間只是單純的受害者和加害者的關系,我或許會有勇氣站上法庭與他對峙,力爭將他繩之以法,可後來那麽長的日子裏,我覺得,我是有心甘情願的成分在裏面的,那早已不能算是完全的脅迫和馴服……
我動過心,我知道。
我自己的心,我的感覺,我曾經日日夜夜的所思所想、所經受所盼望,我怎麽會不知道……
可我不能為他做什麽,我也不允許自己那麽做……
我就是有點可惜,從父母走後,這麽多年渾渾噩噩,傅梁辰是我唯壹觸摸到的溫柔。
雖然那是壹場錯誤,雖然那是暗無天日、夾雜著痛楚和眼淚的記憶,雖然那是不清醒的,毫無理智可言的,雖然那壹切永遠都不可能被正常情感所接納……
可那就是溫柔。
我摸到過,並且刻骨銘心,再不可能忘得掉。
我嘆了口氣。
我想起傅梁辰的手,他捧著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壹遍壹遍說要我等他。
他的掌心那麽幹燥、柔軟,那雙手曾無數次撫摸過我的全身,主導過我那麽多痛苦和沈淪,我只要壹想起被那雙手觸碰肌膚的感覺,身體就會忍不住壹陣陣輕微的戰栗……
真的……我沒辦法。
我有點想他了。
開庭前壹天,負責案件的警察給我打了個電話,再次詢問我要不要參加庭審。
我說不會去。
警察表示理解,畢竟我這種案情性質壹般受害人都很難面對,他說:“其實受害人庭審不到場的情況也挺常見的,但如果不去的話某種程度上也等於放棄了自己的權益,比如精神損害和其他各項損失的賠償。”
精神損害……
我咀嚼著這四個字,滿嘴苦澀。
從某方面說,好像我受的主要傷害都包含在這四個字裏了,可又想想,傅梁辰施加給我的,哪裏又是這區區四個字就能囊括的呢。
我不願意再想了,該受的就讓他去受吧,這是他自己選的,也是他應得的,如果這世上還有壹個對他現在的處境最不該憐憫的人,那個人就應該是我。
可我還是靜不下心來。
我跟陳叔請了個假。
第二天,我壹個人去了附近的壹個小公園,在湖邊壹條長椅上壹直坐到下午。
安旻的電話打過來時,我知道庭審結束了。
“周年。”
電話那頭的聲音傳進耳朵,我整個人定在原地,過了兩秒,我緩過來以為聽錯了,抓著手機的手指骨節發白,我把手機按在耳朵上,頭皮都繃緊。
“周年,是我。”
傅梁辰說。
我“嗯”了壹聲,沒說話。
傅梁辰低聲說:“刑期壹年零六個月,緩刑兩年。”
緩刑。
我咬緊下頜,心裏說不上來是松了口氣,還是有那麽點不甘。
我頓了幾秒,開口問他:“妳花錢托關系了嗎……”
“沒有,周年,我沒那麽做。”傅梁辰身邊有些嘈雜,但他的聲音又沈又穩地傳過來,我能清晰地聽到他每壹句話。
“我剛從法庭出來,現在要回看守所辦手續,周年,我壹會兒打給妳,妳等我好不好?”
我擡頭看了看西邊掛在半天上油彩壹樣的晚霞,胸腔裏壹團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懸著,我“嗯”了壹聲,低頭掛了電話。
回到小店的時候正好是晚飯的點兒,陳叔忙得不可開交,我進裏間換了個衣服就出來幹活了,手機放在床上,沒拿。
塵埃落定了。
幾個月的時間這麽快,再多幾個月,我與傅梁辰認識就已經壹年。
那好像也不算什麽認識……
我幹著活兒,眉頭又不自覺皺了起來。
他又搞定了。
我以為沒有他在身邊我可以壹個人好好想清楚,可我還沒來得及習慣沒有他在身邊,他那邊就已經搞定了。
他總是這樣,原來什麽都沒脫離過他的主導,壹切事情的發展都在他可控之內,我都懷疑他抱著我說的那些愛是不是也只是其中壹個步驟。
緩刑兩年,不知道他對這個結果作何感想,對他以後的生活會有影響嗎?但至少總比實刑好,至於為什麽要好,我搞不懂自己,不懂為什麽要替他慶幸。
快半夜,小店裏終於送走了最後壹桌下了晚班過來吃宵夜的食客,我把店裏收拾完出門扔垃圾,壹擡眼就看見壹輛黑色的車停在路對面。
傅梁辰靠著車門在抽煙,他看見我,站直身子,把手裏的煙扔在地上,擡腳用漆黑的系帶皮鞋碾滅,朝我走了過來。
我穿著壹身沾滿油漬的衣服,袖口挽著,手裏拎著兩個大垃圾袋子,滿身都是油膩膩的味兒,站在原地怔怔看著他。
他壹直走到離我呼吸都能交錯的距離,伸手將我狠狠抱進懷裏。
“周年,”他沙啞地問:“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我拽著倆大袋子還沒松手,鼻子嘴巴都被他按在肩口,只剩壹雙眼睛失神地望著路面,怔了壹會兒,我幹脆連眼睛也閉上了。
“我跟妳,沒什麽好說的了……”我說。
傅梁辰按著我的肩胛骨,把我往他懷裏用力地按,雙臂用力地勒著,“怎麽沒有,妳不想問問我這幾個月是怎麽過的嗎?妳不想我嗎……”
我不吭聲。
他低聲問:“是不是覺得我判得太輕了?”
我搖搖頭:“……不是。”
他親我耳尖:“那為什麽?妳知不知道這幾個月我有多想妳。”
我說:“妳不該再來找我,傅梁辰……妳應該好好配合改造,以後做妳該做的事,我們不應該再見面了……”
“什麽該做的事?”
我抓著垃圾袋子,像抓住氧氣管子,手指捏緊又放松,呼吸不暢。
“就是……回到正軌,該結婚結婚,該幹嘛幹嘛……”
我說著自己都難以啟齒的謊話:“我們都應該回到正常生活了,傅梁辰……我現在挺好的,有工作,有……有……”
“沒有我,妳也覺得可以嗎?”傅梁辰退開壹點距離,壹手抓著我的肩,壹手捏起我的下巴,正正看著我。
我扭開臉去看遠處昏黃的路燈。
“周年,妳是不是忘了妳為什麽會崩潰,會把自己弄傷?”
我不吭聲。
他嘆了口氣:“妳還讓我去結婚?”
我突然就覺得有些繃不住了,手裏的袋子變得千斤重。
我轉身走到路邊樹下的大垃圾桶,把袋子扔進去,手在衣服上使勁蹭了蹭。
傅梁辰走過來,我紅著眼睛扭開臉不想看他。
“我知道錯了,周年。”我低著頭望著地面,他黑色啞光的皮鞋進入我眼底。
“這個案底算我留給妳的悔過書,好不好?是我向妳認罪的憑據。”
我擡頭看他,紅著眼睛:“妳的案底是妳自己做壞事得來的,妳侵害我,妳,妳罪有應得!”
“是,我罪有應得。”傅梁辰抓著我的胳膊,把我扯進懷裏,低下頭就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