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平靜中的波瀾 4

院子裏，蔣通的話，讓那壹胖壹瘦的兩個身影再次變了臉色。
瘦子恨恨的瞪了壹眼蔣通，咬牙切齒：“蔣師弟，妳害死我！”
蔣通悶悶的哼了句：“是妳自己輕敵，不過兩位師兄，妳們今日若真抓了這小子回去，也是大功壹件！不比抓那妖女回去差上多少！”
較胖的那人有些疑惑的問蔣通：“師弟此話何解？”
蔣通卻壓著嗓子發出了壹聲冷笑，並未去管袁嶼身側那因為驚懼而徘徊不前的猙獰鬼煞，輕輕摘掉了鬥篷，似笑非笑的看著袁嶼大聲說：“後生，還認得我嗎？”
正掐指的袁嶼，冷不防聽到這句話，微閉的雙眼輕輕擡了擡，看清了，手上的動作卻猛的有了遲疑。
道門念術掐指踏步罡，最忌諱的便是中途分神被打斷。
袁嶼自入山門，不過半年，滿打滿算，惜塵他們教給他的東西，也沒有多少，況且，這是袁嶼第壹次用這些東西，至於那些忌諱什麽的，哪裏會有心在意這些，只知道，面前這個人，他認識。
胸口突如其來的劇痛感，讓袁嶼臉突然煞白，弓著腰，扶著門，眼睛卻壹眨不眨的看著蔣通。
袁嶼對蔣通的印象，不太好，卻也不太壞，至少，在他的記憶裏，蔣通不曾害過他！
壹個十幾歲的孩子，對壹個把自己稱為後生的人，總不會生出太大的糟糕感，可當初蔣通那幾個師兄弟，又讓袁嶼心裏有些不舒服，不過，既然是龍虎山的道長，總不至於是壞人吧。
所以袁嶼實在不知道該拿什麽樣的態度去對待蔣通，最後只是忍著胸口的絞痛，扯出了壹個難看的笑來：“妳是龍虎山的那個道長？”
袁嶼的話，沒有原因的突然就讓氣氛安靜下來了。
壹胖壹瘦的兩個人，愕然的看著蔣通。
蔣通眉頭急劇跳了跳，使了眼色，最後意味不明的笑著點了頭：“沒錯，就是我！”
“哦！”
袁嶼依舊這麽回應，可再也忍不住胸口的劇痛，捂著胸口順著門框蹲下身子，聲音卻在打顫，劇痛讓他眼眶裏淚汪汪的打著轉，是真的很疼，疼的淚珠子都不聽使喚。
蔣通吐了口氣，三兩步走到袁嶼跟前，俯著身子輕笑兩聲：“還真是個雛兒，虎頭虎腦的，妳不知道掐訣的時候分神會遭受多大的反噬嗎？”
袁嶼張開嘴，牙縫裏卻滲著殷紅的血漬：“蔣道長，我師兄他們就在山下，妳幫我去叫他們回來好不好，我難受……”
蔣通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聽錯了，最後氣笑了，只覺得十分荒唐：“妳……妳讓我？去幫妳叫妳師兄？我沒聽錯吧？小子，妳憑什麽認為我會幫妳？”
袁嶼想了想，很認真的說：“我也是江西的啊！”
區區幾個字，蔣通忽然楞住了，到此刻，蔣通終於明白，面前這個少年人，從始至終都還不曾把他當惡人來看，甚至帶著幾分他鄉遇故知的親近感！
很奇怪，蔣通明白過來這壹點的時候，心口卻驀然堵的厲害，他故意在這個少年人掐訣的時候摘掉鬥篷出聲，就是為了讓這個閱歷尚淺的少年人分神遭受反噬，的確，他計謀得逞了，可是此刻，他心中原本的那份得意感，卻莫名的被袁嶼壹句話澆的七零八落，不復存在。
壹胖壹瘦兩個身影冷笑道：“還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蔣師弟，妳認識這小子！”
蔣通再也沒有了方才的意氣，反倒帶了幾分消極：“他是當初秦嶺開地脈的那小子！要抓的話，就趕緊動手吧！遲則生變！”
蔣通說完，就皺著眉頭，壹言不發的站在壹旁。
那壹胖壹瘦兩個人反應過來後，欣喜若狂，胖子大呼了壹句：“趕緊把妳那玩意兒收回來。我這有煉制的更厲害的鬼煞，這小子有古怪，我先用此煞封了了他三魂六識，妳再拘了他魂，可惜練屍壹脈已經在老林子裏蕩然無存，不然這小子的屍身練成童子煞也是不錯的！”
壹旁的瘦子，揮手合了黃紙傘，袁嶼身側那猙獰的鬼臉，沒入傘中不見，紅繩重新系好。
與此同時，胖子卻忽的拜倒在地上，肥碩的身子抖抖索索篩糠壹樣，嘴角發了癲壹樣溢出白沫，最後從身上摸出壹個陶瓷黑罐，罐口上，還用朱砂筆畫了壹個秤砣。
所謂，秤砣雖小壓千斤，世人眼中，秤砣便是公正。
秤砣壓魂，永不翻身！
那胖子，小心翼翼的掀開了罐口，山頂莫名的便起了風，陰冷刺骨，連壹旁的蔣通都變了顏色，神色驚恐的看著那胖子。
天也有些暗。
整個院子都是虛無縹緲的鬼笑聲，壹片猩紅血色。
壹旁的瘦子有些艷羨的道：“胖子，妳哪兒找來的這麽怨厲的東西？”
胖子只是陰著臉嘿嘿的笑：“先封了這小子的三魂六識再說！”
壹道血紅的影子，帶著腥風吹向渾渾噩噩的袁嶼，那種溺水壹樣的沈悶壓抑感，讓袁嶼只覺得靈魂深處近乎窒息，渾身都難受的厲害，胸口壹直吊著的那股腥甜感，猛的順著嗓子往外湧……
胖子五官扭曲，聲音尖利：“吾以煞氣請令，封魂奪識……”
神色痛苦的袁嶼，半靠在門框上，微微抽搐的雙手掙紮到最後，只無力的垂下。
壹旁的蔣通，突然就扭過了頭，神色復雜。
胖子和瘦子面上閃過壹抹欣喜，可下壹刻，院子裏忽的響起了壹聲幽幽的貓叫，比之漫天冷風還要讓人毛骨悚然。
瘦子厭惡的罵了壹聲：“哪兒來的野貓？爺踢死妳……”
擡起頭時，瘦子的表情突然僵住了，院子的房頂上，壹只通體黝黑的貓，正神色空洞的看著自己，他看的分明，那黑貓只是張了張口，地上的胖子便吐了壹口鮮血。
而接下來的壹幕，徹底讓瘦子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懼和不可置信。
那黑貓，躍下身子，張口咬住了那把袁嶼封的嚴嚴實實的血紅色影子，就那麽壹口壹口吞到了肚子裏。
陰風停了，地上的胖子連壹聲哼都沒來的及發出，便翻著白眼躺了過去。
瘦子亡魂大冒，招呼著蔣通，擡起了地上的胖子頭也不回的往山下奔去。
黑貓吃撐了壹樣，有些懶。
黑袍人揣著手，和瀟瀟走近了，看著沒有動靜的袁嶼，黑袍人在袁嶼鼻尖探了探，輕笑壹聲：“昏過去了！小姑奶奶，妳把控神道這幾個人引到太壹宗，不就是為了殺這小子嗎？妳看，昏過去了，妳動動手指頭他的命今天就是妳的了！”
黑貓神了個腰，懶懶的蜷縮在瀟瀟腳下。
瀟瀟只是看了黑袍人壹眼，卻默默的轉身進了屋，出來時，手上多了條半濕的毛巾。
清冷的嘴角微微撇了撇，瀟瀟彎身，好奇的看著袁嶼的眉眼兒五官，頭壹次覺得，壹個人看起來還是很順眼的，看了壹會兒，覺得嘴角的血漬有些不喜歡，所以瀟瀟便拿白生生的手有些笨拙的擦了去……
抱起了黑貓，梧桐殘葉飄落，春將至，新芽將生，風起，發絲紛舞。
黑袍人看看袁嶼，又看看頭也不回離去的瀟瀟的背影，心裏沒由來的顫了顫。
有些人，此時不殺，壹輩子便再也殺不了了……
山下，鎮上依舊熱鬧非凡，山中事，無人知。
繁華的街道，音響店裏，磁帶正在錄音機裏緩緩流淌，那年，齊秦的大約在冬季，火遍了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