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6章 夜

　　夜深人靜，月上中天。
　　今夜的神京城之上的月兒，若隱若現，因為時常有片片烏雲漂浮其下，遮住了這如水的月光，同時凜冽的寒風也在時不時地呼嘯，吹過苦茶院裏只剩下幾片葉子的石榴樹，也吹起了院子中掉落於地上的片片殘葉。
　　樹欲靜，而風不止。
　　其余人等都回內屋休憩，院子中還有兩道人影圍著火爐而坐，壹道清秀沈穩，身材勻稱，壹道魁梧有力，光頭鋥亮。
　　趙禦手中拿著壹根木棒，隨意地撥弄著面前的炭火，淡淡開口道：
　　“破兒啊，壹眨眼，咱們來神京也差不多壹月有余，妳覺得神京城怎麽樣？”
　　大光頭梁破摸了摸自個兒的腦袋，聲音依舊醇厚，磁性十足，回應道：“神京城地兒大，人多，東西也多，都挺好的，但是總覺得缺了壹點什麽東西。”
　　趙禦挑了挑眉毛，示意梁破繼續。
　　“就是覺得缺了壹點人情味，以前咱們在錦州的時候，夫子還有殿下二人教那些小娃們習字，隔三岔五就會有好多鄉親送些吃的過來，但是來了神京城，除了隔壁院子偶爾有往來之外，我根本見不到壹個外人。”
　　趙禦聽後點點，俊美的臉龐之上浮現了些許復雜之色，開口道：
　　“我明白妳的意思，不是神京城缺少人情味，而是我們自身變了，妳看眼前這座不大不小的院子，負責暗中守衛的人就達到了上千之數，還有上四軍幽翅軍坐鎮，就連邊上那間院子，之所以能夠給我們送食盒，也是因為它本就是負責守護我的防線之壹，現在妳明白了嗎，高處不勝寒，上位者，能與之言者，就無二三。”
　　說完，兩人都看著眼前火紅的玄天木炭，沈默不語，院子中再次陷入了壹陣沈寂之中，壹會之後，趙禦淡淡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或許那是我的宿命，但是我還是想努力做些改變，所以我對人世間的情感都很珍惜，無論是愛慕，友情，亦或者憎惡，仇恨，那都是壹個人曾經活在這個大道之下的證據，如果沒有了情感，那便是怪物，如何算作活著？”
　　也只有在梁破面前，趙禦才會說這麽多話，露出如此情緒，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趙禦的人或許就是梁破，壹同相伴十余年，同生共死，榮辱與共。
　　趙禦是有壹個已經模糊不清的前世記憶沒錯，但是那也是普通人的生活，對於他來說，位居高位和整個大夏人族所帶來的壓力，他也只有放在心裏，默默承受。
　　“我不知道這些大道理，但是我知道我這輩子要做兩件事，第壹是保護殿下，第二就是烹飪，兩件事情我都很願意去做，殿下從小就很有主見，所以我覺得，或許對於殿下來說，治理天下就像是我平時做菜那般得心應手？”
　　“治大國如烹小鮮，這種境界，也只有妳會對我這麽自信。”
　　趙禦笑著拍了拍邊上梁破的肩膀，後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破兒，妳和我同歲，後天可不是我的及冠大典，也包括妳的啊，我在小世界的那幾天，聽說妳也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及冠狩獵，怎麽樣，什麽獵物？”
　　“殿下昨天吃的那只長耳兔便是。”
　　“哈哈，如此說來是我沾了光了。”
　　趙禦大笑，炭火所散發的紅光，照耀在他的臉上，如此英氣，奪目。
　　苦茶院和旁邊院子的圍墻處，壹個小小的腦袋偷偷伸出，姑娘的大眼睛看著前方樹下，笑的如此放肆的少年，壹時間竟有些癡了。
　　直到壹個高大光頭的身影走進圍墻邊，這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跳下凳子，轉身便要逃跑，只聽圍墻的另壹半晌起了極為溫柔好聽的聲音。
　　“姑娘且慢，我們家公子相邀，如果方便的話，來前院壹聚？”
　　楚言言向外邁出的腳步壹時間停在原地，隨後淚水奪眶而出，淚流滿面。
　　也許是喜極而泣，也許是終於要得到壹個明確答案，內心仿徨，言言姑娘雙手掩面，俏臉之上爬滿了淚水，平復了好壹會，才淡淡開口回應道：
　　“請公子稍等，我回去添件衣裳便來。”
　　大夏女子，可以內心柔弱，但是不會退縮！
　　月亮逐漸又向東傾斜了少許，時間來到後半夜，苦茶院門口響起了壹陣敲門聲，梁破前去開門，回來的時候身後跟著壹個嬌小的倩影。
　　言言姑娘並沒有多加打扮，只是披了壹件簡單的大氅，俏生生地站在趙禦身前，黑發如瀑壹般向後散開，嘴唇緊抿，小手緊緊攥著大氅壹角，顯得有些緊張。
　　但是眼前坐著的少年擡起頭，對著她笑了笑，笑容很溫暖，並且擡手示意她坐下，姑娘整個人頓時放松了下來。
　　“謝謝妳們前段時間的食盒還有照顧。”趙禦的聲音依舊沈穩，但是卻很真誠。
　　姑娘的臉有些微紅，搖搖頭，婉轉的聲音傳出：
　　“鄰裏之間，相互幫襯是應該的，而且妳們都是些少年人，沒有長輩照顧，生活也是極為不方便。”
　　“但是還是要謝謝妳們，替我和令尊令堂道壹聲謝。”
　　姑娘看著眼前火紅的炭火，陷入了沈默之中，好壹會之後，才突然開口問道：
　　“妳們即將要搬走了是嗎？”
　　趙禦點頭，撥弄了壹下面前的火爐。
　　“那妳們還回來嗎，我還能再見妳嗎？”姑娘鼓起勇氣，壹連開口問了兩個問題。
　　趙禦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那天我爹在說妳不是壹般人的時候，我就突然預感到有這麽壹天，只不過沒想到來的這麽快，我知道我可能再也沒辦法見到妳，所以有壹些話我如果不現在說，可能就在也沒有機會了。”
　　言言姑娘擡起頭，第壹次勇敢地註視著趙禦的臉龐，看著後者烏木般的瞳孔，鄭重地開口道：
　　“我叫楚言言，很高興認識妳，妳很讓我難忘。”
　　趙禦看著眼前壹臉認真嚴肅，死死咬住嘴唇的年輕少女，又笑了起來，同樣開口道：
　　“我叫趙禦，同樣很高興認識妳，明日午時，我們會在這裏做壹頓火鍋，妳要壹起來嗎？”
　　時光推移，言言姑娘回到自己的院子，擡腳走到自己的屋門口，伸出手準備推門而入，但是卻站在了原地，回頭看向不遠處依然亮著燈光的院子，壹陣風吹來，她用只有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喃喃道：
　　“我喜歡妳，不想妳離開啊，妳知道嗎？”
　　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這壹陣風，能否帶著姑娘的呢喃，追得上少年前行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