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1章 往事隨風

　　贏氏前朝壹夕崩塌之後，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各路天驕逐鹿中原。
　　亂世出英雄，整個平靜了將近萬載的神州浩土，在那壹段短短幾十年時間裏，將無數年都積累的天之驕子，壹並如井噴般吐出。
　　這其中每壹位驚才艷艷的名字，若是放在曾經和平的某個時代，都足以冠絕於世，睥睨天下，但是在亂世殺戮的大浪淘沙之下，大夏王朝定鼎接近百載之後，只有兩個名字留了下來，並被後世銘記。
　　大夏太祖，趙無極。
　　儒門門主，夫子。
　　太祖趙無極壹統天下，開天立道，肇紀立極，建立無上偉業，而夫子李濟生，編寫道論，有教無類，真正救濟了整個在亂世之中，被鐵騎幾近毀滅的大夏修行界傳承。
　　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大夏開朝之後的修行者，都是夫子的學生。
　　夫子李濟生的學生不計其數，但是這壹生的親傳弟子，只有四人，大弟子東郭樂正，二弟子的名字，便叫孫謙，謙謙君子的謙。
　　神京城柳葉巷後門不遠處的那壹片林子，正午的陽光依舊灑落而下，但是這林子內深處，已經完全變成了壹個由黑與白交織的世界。
　　黑色和白色以這片林子的邊緣為交界，呈左右兩邊分開，彭木與孫謙二人在黑，老者東郭樂正壹人站在白處。
　　彭木望著腳下忽然間變得如墨汁般黑色的大地，不動深色地擡腳上前，與中年甲士並肩站立，隨後眼眸之中的瞳孔微微壹縮，因為老者那壹聲如鐘鳴般的聲音，傳入耳中。
　　“師弟！”
　　這壹聲渾厚蒼老的聲音落下之後，彭木露出了難以置信之色，但是孫蟑螂的面色卻依舊如常，望著前方，那位渾身散發著中正溫暖氣息的黑色儒衫老者，許久之後，才開口回應：
　　“師傅的那壹拳，不單單打碎了我的半邊牙齒，同樣將我逐出了師門，所以我沒資格再讓您叫我壹聲師弟。”
　　中年甲士開口傳出的聲音，帶著唏噓以及顫抖，隨後孫謙擡起雙手，對著老者恭恭敬敬地行了壹禮，聲音再次向外傳出：
　　“壹別經年，再壹次遇到東郭先生，觀先生安然無恙，氣息渾厚，甚感欣喜。”
　　雖然此時孫蟑螂滿臉風霜，傷疤密布，甚至連開口傳出的聲音都帶著特有的漏風，但是無人覺得其此舉有任何不妥。
　　中年甲士孫謙，向前行禮的動作壹絲不茍，並且壹股沈穩淡然，又厚重的氣息，取代了原本自無盡山關外戰場廝殺數十載所形成的滾滾煞氣。
　　對於壹些人而言，無論時間如何變遷，那刻在骨子裏的動作和氣質，永遠都只會被隱藏，而不是遺忘，而在這壹剎那，壹旁沈默不語的彭木，才真正覺得，平日裏壹向不修邊幅，行事粗獷的孫蟑螂，曾經真的是壹位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二師弟，妳這又是何苦呢，既然再壹次回到了神京城，這就說明曾經犯過的錯，已經償還，妳真的不必如此。”
　　老者東郭樂正仰天發出壹聲嘆息，隨後唏噓之聲傳出，語畢之後，其伸出右手，向前壹揮，寬大的儒杉大袖於面前掃過，周圍整個黑白世界忽然開始顫抖，孫謙和彭木腳下的那黑色的地面，開始猶如湖面泛起漣漪壹般向外壹波波擴散。
　　下壹息，黑白世界內，壹座呈圓形的高臺，自地底之下緩緩升起，此臺同樣呈半黑半白之色，通體圓潤無比，遠遠望去，帶著陰與陽相互交織的韻味。
　　如果儒門弟子在此，對此臺定然不陌生，因為春花要塞之中，原本的儒門宗門之內，同樣豎立著這樣壹座高臺。
　　“這問心臺，二師弟應該是不陌生，與老夫我上去敘敘舊如何？”
　　老者東郭樂正的聲音落下，其身形頓時壹陣模糊，再壹次出現之時，便已經站在問心臺之上，緩緩盤腿坐下。
　　隨後其用睿智平和的目光，淡淡的望著下方的中年甲士，下方的孫蟑螂猶豫了幾息，再次向前壹禮之後，擡腿緩緩向著黑白圓形高臺走去。
　　黑衫老者見狀，臉上露出了壹個淡淡的笑容，擡手向前輕輕壹指，孫謙向前壹步踏出之後，便直接出現在老者面前，同樣盤腿坐下。
　　隨後東郭樂正望著和曾經相比模樣大變的孫蟑螂，後者同樣望著與十幾年前相比，蒼老了壹截的老人，二人忽然間相顧無言，良久之後，東郭樂正才率先淡淡開口道：
　　“二師弟，這十多年，我壹直在找妳，我知道妳在無盡山西疆的軍隊之中，但是整個西疆的軍士足足有著上千萬人，要不是去年陛下告訴我，妳在無盡山叫做盾甲軍的陣營內，恐怕以妳的性子，定然是不願意來見我。”
　　老者東郭樂正此言壹出，孫謙緊緊抿著嘴唇，隨後其向前伏地壹拜而倒，帶著顫抖，帶著些許哭腔的聲音，直接響徹整個黑白世界之內：
　　“我壹介罪人，有何顏面去面對您，有什麽顏面去面對師尊，更無任何臉面去面對陛下啊，此次若不是心有不甘，我又怎會再次踏入這神京城。”
　　孫蟑螂這壹聲悲鳴，直接在這黑白的世間內來回繚繞，並且久久不散，隨後老者老郭樂正註視著面前趴伏余地，不願起身的中年甲士，仰天再次發出壹聲長嘆：
　　“都是造化弄人啊，二師弟，造化弄人啊。
　　“二師弟，其實我和師傅都知道，這事情錯不在妳，而那時師尊打妳的那壹拳，其實也是心中太過悲慟，畢竟三師弟不單單是師尊最器重的弟子，同時也是那時候整個的大夏的天啊，天塌下了，怎能不驚怒！”
　　老者東郭樂正說到此處，繼續註視著前方的中年甲士，聲音再次向外傳出：
　　“其實師尊曾經和我說過，他說日後妳若是回了神京城，那麽妳就算是自動回到他壹脈門下，因此妳還是我的二師弟，西疆無盡山戰事已然結束，妳的罪孽也已經贖清，自然妳回來了，妳便應該放過妳自己。”
　　“可是大師兄，我放不過自己，若我那時候可以伴隨於三師弟左右，或許壹切都會變得不同，就是因為我，才釀就如此大錯，妳說我怎麽去放過自己，白帝宮的趙氏壹族，又怎麽去原諒我！”
　　黑白色的問心高臺之上，伏地跪拜的孫謙，嗷嚎大呼，聲音悲痛，但是下壹息，整個黑白世界之中，忽然有壹道沈穩淡然的帝音猶如驚雷般驟然響起：
　　“如果朕的父上還在世，他定會原諒妳，因此朕，和整個大夏主宰趙氏壹族，肯定妳這十數年的贖罪之舉，而且既然西疆戰事已了，那麽往事隨風。”
　　煌煌炸響的帝王之音落下之後，彭木瞬間面色肅穆，單膝跪地，低垂頭顱，向前鄭重行禮。
　　同時，黑白世界之內，趙禦挺拔的身影，自外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