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任君索取

　　確實是壹場再普通不過的家宴，農婦手藝很壹般，菜肴也無甚稀奇，不過是壹碟豆幹，壹碟熗炒的青菜，壹盤切臘肉，壹碟撒了細鹽的花生米，兩碗糙米飯，壹壺劣酒而已，昏暗的房中，方行與村婦相對而坐，沈默不語的吃完了這壹餐，喝光了那壹壺劣酒，村婦便起身，收拾了杯盤，用粗瓦杯為方行泡了壹盞茶送到面前，然後輕盈的坐在了旁邊，相視無言。
　　“妳是專程來找我的嗎？”
　　沈默了很久，村婦才輕輕壹笑，露出了壹身粗布衣裳遮掩不住的容光。
　　方行卻是笑著搖了搖頭，道：“事實上我壹直不知道妳在這裏！”
　　村婦點了點頭，壹陣沈默，她才輕聲問道：“我聽說過妳的事情，這幾年妳去了何處？”
　　方行笑道：“到處轉轉而已！”
　　村婦目光有些關切的落在了他的身上，遲疑道：“為何……我感覺妳的氣息……”
　　方行端起茶杯飲了壹口，道：“廢了！”
　　村婦手壹顫，正在納的鞋底落到了地上，幾乎是震驚的看著方行：“怎麽會這樣？”
　　方行卻是懶得回答了，嘻嘻壹笑，道：“妳呢？堂堂女仙葉孤音，為何會在這裏隱居？”
　　聽到了“女仙”二字，村婦沈默了下來，良久之後，才嘆了口氣。
　　“我的道心毀了！”
　　過了很久，她才輕聲開口：“當年妳離開封禪山後，又發生了很多事情，那麽多的神州修士，被妳與厲師姐她們激勵，努力修行，修為大進，但我也不知為何，初去神州時，那麽多人辱我，欺我，我都咬牙受了下來，但在妳破封禪十陣之後，壹切都開始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我的道心卻不穩了，在那時我便已經是半步金丹的修為，但後來無論如何努力，都遲遲無法結丹，反而愈是修煉，愈是境界不穩，著急之時，甚至有了走火入魔之相！”
　　她輕輕咬了嘴唇，沈默了半晌，才輕輕壹嘆，道：“我不知哪裏出了問題，請教師尊，他亦束手無力，只言我道心已經不穩，再繼續修行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最後指點了我壹個方法，那便是去仙為凡，回到凡塵好好生活幾年，或許可以找到自己道心的不足，於是我就來到了這裏，壹為另外四位前輩守墓，二來，也是為了讓自己平靜壹下，想想事情！”
　　“過得慣？”
　　方行笑著反問道。
　　葉孤音苦笑了壹聲，道：“初時過不慣，哪怕住在冰音宮裏，無數人侍奉，照料，也依然過慣，後來幹脆放棄了所有，只當自己是壹介村婦，孤居於此，倒漸漸慣了！”
　　“嗯，總能習慣的！”
　　方行點了點頭，便久久不再言語。
　　壹盞茶喝完時，夜幕已然降臨，方行放下了茶盞，拂袖起身。
　　葉孤音也站了起來，望向外面的夜幕，猶豫了壹下，道：“天黑了，明天再走吧！”
　　方行轉頭看了她壹眼，思索了壹下，輕輕壹笑，向門外走去。
　　葉孤音身子顫了壹顫，失聲道：“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方行轉身，面色古怪的道：“沒有啊……”
　　葉孤音卻顯得眼神有些淒苦，慘笑道：“那為何連留壹宿都不肯？”
　　方行表情更古怪了：“我的驢還沒餵呢……”
　　……
　　……
　　大紅臉的葉孤音去收拾房間了，方行則慢悠悠到院子裏，將葉孤音留了出來餵豬的青草鍘了壹抱，扔給那頭時不時跟自己不對付的犟驢，然後才回到了房中，葉孤音已經將柴房收拾了出來，卻是打算讓方行住她的房間，自己住在柴房裏，方行則不由分說，進了柴房。
　　夜朗星稀，黑夜籠罩在大地上，壹片靜謐的可怕。
　　方行躺在床上，枕著手臂，身上蓋著粗布的棉背，曬得暖哄哄的。
　　也不知等了多久，他眼前出現了幻覺。
　　壹個白衣的仙子從天而降，肌膚勝雪，白璧無瑕，壹雙修長美腿被白裙遮去了壹半，卻在朦朧光芒裏若隱若現，晶瑩無瑕的皓足壹點壹點，踏著虛空，輕盈盈的向他走了過來，宛若壹件輕紗壹般伏在了他的身上，絕美面龐註視著方行，目光輕柔，向著方行越湊越近。
　　“值得嗎？”
　　方行睜開了眼睛，望著眼前這人。
　　“知道我道心為何不穩嗎？”
　　女子眼神迷離，輕輕湊近了方行，像是在夢囈壹般，卻有悲傷的難以自持：“封禪壹戰後，神州北域大亂，局勢誰也說不分明，但總而言之，開始向好的方向發展了，我南瞻修士歷經坎坷，總算有了自己的希望，太上道統遺徒妳該認識吧，他們給了大雪山壹脈很多幫助，總算是立住了腳，讓南瞻修士有了立足之地，為了這件事，曾有壹位北神山的前輩大儒，抗著皇甫家的壓力，揮血作墨，作淩雲譜，評點了在南瞻立道神州過程中立下大功的三十六聖……我亦名列其中，但我卻終日被這聲名所困擾……方師弟，對不起……那時候我本來也可以上山壹戰的，只是我終究還是選擇了袖手旁觀……我已經後悔了很多年了……”
　　方行微怔：“就這樣壹件小事，毀了妳的道心？”
　　葉孤音吃吃的笑：“只是讓我明白，自己遠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值得驕傲……”
　　方行不說話了，倒是第壹次感覺這個長腿的姑娘不那麽討厭了。
　　“不說這些了，我回南瞻之時，師尊曾說過，若我真想體悟凡塵真道，鑄就凡心，掌握紅塵真意，就該找凡人嫁了，踏踏實實過壹輩子，但我總是狠不下心……”
　　葉孤音慢慢伏在了方行身上，聲音微沈：“妳現在也是凡人，壹切都剛好！”
　　方行微微壹笑，正想說話，葉孤音卻掩住了他的嘴巴：“不要讓我覺得難堪！”
　　方行便不說話了，再說話豈不是教人難堪麽？
　　柔和的白光漸漸消斂，柴房裏面，卻有微微的呻吟聲響了起來。
　　……
　　……
　　也不知過了多久，柴房裏面，動靜漸弱，只有淡淡的香氣彌漫在房中。
　　忽然之間，室內光芒大作，身軀晶瑩的葉孤音點出壹團光華，照亮了柴房，她表情有些震驚的望著方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似有什麽話想說。
　　方行輕輕壹嘆，道：“妳明白了？”
　　葉孤音咬著嘴唇，輕輕點了點頭，道：“怎麽會這樣？”
　　方行雙手枕在了腦後，苦笑了壹聲，道：“我道基雖然已經受損，但修行中帶來的肉身上的改變卻還在，當年有人在我體內構建了奇經八脈之外的第九脈，有此第九脈存在，我身上有修為時，陰陽交融中便會反哺女身，但如今我身上沒有修為了，就像壹個填不滿的深淵，會將對方的道源抽取過來，我以前有修為，還可以控制得住，現在卻已經控制不住這第九脈了，妳身懷修為，還只是略有察覺，損耗的起，若是凡間女子，恐怕現在已經丟了性命了！”
　　葉孤音緊緊皺著眉頭，忽然眼睛微亮，道：“若是如此，妳的修為……”
　　方行苦笑了壹聲，擺了擺手，道：“這個方法行不通的！”
　　葉孤音不說話了，手指壹拈，光芒漸漸黯了下去，房間裏，方行呼吸忽然重了些。
　　“……妳不必克制自己，我畢竟還有修為在身，這壹夜，可以任妳索取……”
　　“唉……”
　　方行的嘆息聲響了起來，半晌之後，他忽然罵了壹句：“媽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
　　……
　　在這大雪山周圍的農家裏，方行住了小半年時間，每日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劈柴斬草，鋤草打獵，幫葉孤音做點小農活，閑暇時候，就與葉孤音說些話，只是避開了所有熟識的人與修行上的道理，每每感覺無話，倒是覺得，這位本是高高在上卻又洗盡鉛華的女子像是換了壹個人，白日裏的恬淡，以及夜晚的瘋狂，總讓方行有壹種感受不真切的疏離感。
　　半年之後，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住下去了，葉孤音豐盈的面龐已經有些清瘦。
　　而他對這種平靜的生活，也感覺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厭煩。
　　這種寡淡如水的生活真心不適合自己啊……
　　“妳的道心受損，還是因為妳是個驕傲的人，自己心裏看不起自己，道心自然穩不下來，說白了，還是要臉啊，用妳自己認為正確的方法補償我其實也沒什麽用處，我本來就不覺得妳所做的有什麽不妥，自然也談不上原不原諒，放不開的可不是我，而是妳自己，話說回來，如果妳臉皮更厚壹些就好了，沒這麽心魔什麽事了，但是若這面皮著實厚不起來，那就多做些順心意的事情吧，不然的話，在這裏住上壹百年都尋不回道心，我走了，妳保重！”
　　清晨時分，方行牽了青驢，再次上路，壹身紫衣的葉孤音在院口相送。
　　再次踏上漫漫旅途，方行卻朝著楚域西北方向行去，也不知為何，有些想家了。
　　“鬼煙谷好久無人打理過了，該生滿野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