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

煙雨江南

歷史軍事

  那壹天,我搖動所有的經桶,不為超度,只為觸摸妳的指尖;   那壹年,在山路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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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六 抉擇

塵緣 by 煙雨江南

2018-8-30 14:39

  修道中人最怕的是什麽?天劫,散魂,還是形神俱滅?
  紀若塵盯著眼前跳躍不定的火焰,反復地思索著。最終的答案倒有些令他哭笑不停,那就是修道之士最怕的並非是形神俱滅,而是如他現在這般,萬劫而不復。
  紀若塵於紫微鬥數也知曉壹二,自掌櫃的說他命宮竟有四顆兇星後,剛剛自己也推算過壹回。以心眼觀之,他本命宮中迷霧重鎖,只能隱約看到四顆命星,但具體是哪四顆可就看不出來了。直到這時,紀若塵才省起忘記問掌櫃的看到的是哪四顆兇星。
  而且有壹點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只用過兇星入命之法兩次,怎麽會引來四顆兇星?這兇星入命之法乃是道德宗太清境修至盡頭的弟子皆可研習之術,但有天份運用此法的十中無壹。這壹法門壹旦施用,施術者借助兇星入主所帶來的沛然靈氣兇力,道行可瞬間直升,乃是道德宗弟子用來與敵偕亡的法門。兇星入主後並不會離去,修道者自此將劫難重重,再無得窺大道之望。
  只不過道德宗典籍中沒有說明連用兩次兇星入命會怎麽樣,也無這方面的記載。
  兇星入命之法創於七百年前,其時道德宗泱泱巍巍,早成天下大派,需要道德宗弟子用此法去拼命的機會實在是少之又少,因此也就沒有相應之記載。
  此時旁邊傳來壹聲呻吟,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紀若塵面前架著壹個小小的三足金絲架,下面擺著壹顆炎珠,正不住噴射著細細的火焰,炙著架上的壹尊青銅鼎。紀若塵見鼎中藥汁已沸,提起小鼎,將內中淡藍色的藥汁滴在金盤上,壹邊淡淡地道:“別掙紮了,再怎麽努力也是沒用的。”
  三尺之外,雲舞華軟軟地躺倒在稻草堆上,雙手雙足上各刺著壹枚金針。她眼神中尚是壹片茫然,壹再掙紮,也只能略略擡起頭來。聽到紀若塵的話後,她明顯的吃了壹驚,盯著他看了半天,才慢慢的清醒過來。然而她仍是頭痛欲裂,顯然還未能從藥性與悶棍的雙重打擊下恢復過來。
  “這是哪裏?妳……是什麽人?”
  紀若塵將三枚金針置於金盤中,待三針吸盡了藥液,才轉頭道:“雲大仙子,五年前妳就想抓我,今回我初次下山,就又遇上了妳。怎麽現在反而不認得我了?”
  “是妳!”雲舞華這才清醒過來,又恢復了冷若冰霜的樣子,道:“妳都幹了些什麽?快放我起來,不然的話休怪我劍下無情!”
  紀若塵拈起壹枚金針,仔細地看了半天,方向墻角壹指,道:“想殺我?好,妳的劍在那裏,去取吧!”
  雲舞華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天權古劍果然扔在壹堆亂柴上面。見愛劍天權竟受如此冷遇,她不禁大怒。可是此刻別說提劍砍人,就是略轉壹轉頭也幾乎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雲舞華這才冷靜下來,開始觀察屋中的形勢。
  這顯然是壹間堆放雜物的廂房,稻草、柴火、米袋和幾把木椅散落壹地。整間屋子並不是堂堂正正的,而是傾斜了壹個很大的角度。此時她就軟軟地躺在屋角的稻草堆上,雙足赤裸,手足踝上各刺了壹枚金針,看來自己提不起分毫真元,就是這些金針之力。
  屋子的另壹邊還倒著壹個女人,她同樣手足上插著金針,但與雲舞華不同,她眼上尚蒙著壹幅青布,耳脈上也插著兩枚金針。看來六識都已被鎖住了。雖然看不清容貌,但單看身材肌膚,想也會是極好的。
  雲舞華這才明白自己已徹底落入人手,但她分毫不懼。
  “妳叫雲舞華吧,五年前我們曾經見過壹面,沒想到這次重逢,和五年前幾乎壹模壹樣。不,有壹點不同,這壹次是妳落在了我的手中。妳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有這麽多人知道我的行蹤,專程在洛陽等我呢?”紀若塵微笑著問道。他笑得很是俊朗,眼中卻沒有壹分笑意。
  雲舞華冷笑壹聲,道:“既然我學藝不精,有什麽結果我都認了!妳要殺就殺,別指望從我口中問出什麽來。”
  紀若塵看著雲舞華那雙深若玄潭的雙眼,笑笑道:“我殺妳幹什麽?還有很多方法讓妳開口的。”
  嗤的壹聲,雲舞華黑裙前襟已被紀若塵壹把撕開,露出壹大片肌膚。她肌膚如雪,雖然瑩潤,但白得有些近於病態。
  雲舞華略顯瘦俏,然則冷若冰霜,遍體皆是殺伐之意,縱是露在衣外的肌膚,也如壹把出鞘之劍,只顯其鋒,不見羞澀。
  紀若塵微瞇雙眼,左手五指輕點在雲舞華的肌膚上。
  雲舞華完全放松下來,冷笑道:“怪不得妳命有桃花,這種時候還想風流快活壹場。也罷,妳想來就來,完事後早點將我殺了。”
  “風流快活?”紀若塵看了看雲舞華,搖搖頭,壹句話險些將她氣暈過去,“我可對妳沒什麽興趣。”
  他左手壓住雲舞華胸口,右手拈起壹枚金針,手指微微壹顫,金針已刺入雲舞華心口。
  這壹針落下,她只覺得全身上下所有經脈玄竅都有無數利針在刺來穿去,痛楚已無法用言語形容!且她還動彈不得,提不起壹絲真元,因此上只能將這些痛楚壹分分盡數受了。只片刻功夫,雲舞華周身已浸出細細汗珠,盡管周身乏力,竟也將下唇咬出壹排細細齒印!
  紀若塵凝神觀瞧著她的表情,道:“妳心誌堅定,但這三枚極樂針可不是修道之士所能抵受得住的。妳知道些什麽,還是說了吧!妳縱是不說,我隨便抓個人來問,也能知曉個大概,又何必受這眼前之苦?”
  聽得極樂針三字,雲舞華身體也不禁輕顫壹下,但她剛壹適應體內的痛楚,即輕蔑地壹笑,閉目不語。
  紀若塵淡淡壹笑,將雲舞華翻了個身,左手五指輕撫過她後背,然後以食指壹點腰身,第二枚金針已刺了進去!
  這壹枚金針入體,又是別有壹番滋味。剎那間道道經脈中皆湧出熱流,周轉全身,化為熊熊欲火,幾乎燒得她暈去。恍惚間,幾乎她心底所有潛藏欲望都浮上水面,千萬倍的強烈起來,又總是在滿足與不滿間徘徊,剎那滋味,直可令人瘋狂!
  此時她下面是冰,上方是火,方壹熔化,又被凝結,如此周而復始,似永無休止。
  痛楚與欲望之間的距離是如此狹小,哪有她掙紮的余地?
  紀若塵挑起了雲舞華的下頜,仔細地看著她的雙眼。那壹雙玄潭翻湧不定,但正中壹點光華,卻是堅凝明亮如初。
  他頗為意外。
  極樂針為道德宗主掌戒律刑規的紫清真人所授,乃是專為修道之人所設。據典籍所載,千年來道德宗共施用極樂針壹百二十二次,內中僅有三人扛過了第二枚針。極樂針針如其名,第三針壹出,受針者必魂歸極樂。
  本來非有上清修為不能修習極樂針,但紀若塵身兼九脈之長,所學既雜且廣,又靈覺過人,方能以如此低微的道行施針。
  極樂針對真元靈識而發,與什麽鞭打烙印,陰火煉魂,甚至於在她身上壹泄大欲之類的刑罰相較,高下判若雲泥。
  但兩針已過,雲舞華意誌分毫不散,已令紀若塵束手無策。
  此時紀若塵已探查過雲舞華周身氣脈靈力分布遊走情況,沈吟片刻,道:“原來妳身上也種有鎖魂之術,難怪不怕死。但凡鎖魂之術,都離不了冥果、陰砂、玄龜碧膽等寶物,隨便哪壹樣都是稀世難求,看來妳這宗派勢力非小。”
  雲舞華雖掙紮於死生之間,但對紀若塵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不禁大吃壹驚,暗忖道:“這小子怎地懂得如此之多!看來以後再不能小看於他,壹出手必用全力。”
  紀若塵忽然問道:“妳知道方才店中要抓我的那些人現在都在哪裏嗎?”
  他沒有等雲舞華回答,也知道雲舞華不會回答,因此徑自道:“他們都已被蒸熟煮爛,埋在這地下當肥料了。妳說我該如何對妳呢?”
  雲舞華閉目不答。
  紀若塵提起最後壹枚金針,自她頂心緩緩插落,道:“這極樂針第三針被我改了改,要七日後才會發作。妳那宗派既然通曉鎖魂之術,想來也破解得了這枚極樂針,代價嘛,不過是要妳師門長輩耗上幾十年道行,用去幾件罕見靈材而已。既然妳們想抓我卻失了手,總得付點代價吧?”
  第三針壹下,雲舞華全身所插金針盡數自行跳出。她臉色蒼白,緩緩站起,只是盯著紀若塵。此刻她雖然恢復了行動之力,卻分毫動不得真元,直與普通人無異,就是想與紀若塵拼命,也是有心無力。
  紀若塵已收拾好了金絲架青銅鼎等物,見雲舞華仍冷冷地盯著他,當下聳聳肩,忽然笑道:“其實妳不必看了,我這張晦氣密布的臉,像是壹個謫仙嗎?”
  雲舞華終於大吃壹驚。
  紀若塵嘆壹口氣,有些落寞地道:“其實我是或不是謫仙又能如何?爭來爭去,為的無非是謫仙飛升後留下的那點東西罷了。壹本《上皇金錄》確是讓青墟宮壹躍成為正道三大派之壹,然而自那以後,青墟又何嘗出過得證大道之人?”
  他揮手招來了墻角的天權古劍,拔劍出鞘,看了看那其黑如墨的劍鋒,淡道:“就如這把劍,的確是把仙兵,可也未必見得人人都拿它當寶貝了。”
  說罷,紀若塵已將天權古劍擲回給雲舞華,又彈出壹道指風,墻角那女子周身束縛隨之盡去,有些茫然的站了起來。
  紀若塵更不多言,離店東去。
  直至紀若塵去遠,那女子才從茫然中恢復過來。她看了看雲舞華,面色微變,當下雙手掐訣,擺了個架勢,喝道:“我乃是道德宗門下懷素!妳是何人,與陷害於我的那間黑店上下人等又是何關系?快從實招來!”
  雲舞華壹直望著紀若塵離去的方向,聞言方才回首,上下打量了懷素壹眼,哂道:“我與黑店沒什麽關系,但也不是妳道德宗的朋友。其實現在我心情不佳,倒很想是宰兩個道德宗的人來出口惡氣!”
  懷素壹驚,立刻提運真元,卻什麽也提不起來。雲舞華雖同樣沒有真元可運,但畢竟手中掌有兇兵天權,就算不用冥河劍錄,單是靠兵刃鋒銳、招數精妙也足以斬了懷素。
  兩人互瞪片刻,終沒有動起手來。雲舞華搖了搖頭,忽然有些意興闌珊,道:“殺了妳又於事何補?”
  雲舞華壹出廂房,就察覺真元靈氣開始慢慢恢復,看來用不了壹天功夫,當可盡復舊觀。她知紀若塵乃是向東方而去。猶豫片刻後,雲舞華終沒有銜尾追去,以求擒拿或擊殺紀若塵。紀若塵行蹤飄忽,全無分毫氣息留下,她就是想追,也只能追個大概方向,想捉他實是希望渺茫。
  然而她仍然未動。
  雲舞華望著終南山的方向,凝思良久,那張冰冷的臉上也罕有地透出掙紮之色。剎那間,谷中六位夫人奇怪態度,幾個素來與自己交好的弟子或明或晦的暗示,壹壹流過她的心頭。
  雲舞華忽然壹咬牙,不向南行,反而掉頭向北而去。
  壹日之後,雲舞華已在北地深山中尋得壹處荒無人跡的洞穴。此洞懸於半崖之上,深三丈,壹道天然垂瀑遮住了洞口。難得的是此洞靈氣充盈,人獸難攀,是個修身養氣的好地方。
  雲舞華立於洞中,抽出天權古劍,緩緩插在洞口石中,然後在劍前盤膝坐下。她凝望著天權兇兵那黑得深不見底的劍鋒,慢慢收束心神,直至神識與天權劍劍心融為壹體,方才徐徐閉目。
  冥河劍錄講究於不可能處發驚雷。是以雲舞華決心以壹己之力,硬抗極樂三針。
  ※※※
  壹處不知名的奇山中,有壹彎清溪穿花過樹,盤旋幾回,自山頂直落入壹處小小水潭之中。溪水清冷,水潭中卻是水汽氤氳,不時有大串的氣泡從潭底湧出,看上去已近滾沸。
  在這壹汪沸水中,還有兩個人浸泡其中,對這足以烹肉煮菜的沸湯毫不在意。
  東首壹人英俊異常,壹頭黑發披散於肩,身材近乎於完美,只是肌膚上縱橫交錯著數十個大小傷口,其中有兩處創口前後通透,竟貫穿了他的胸口。這個男子正是雲中居楚寒,此刻他面色沈重,顯然心中有懸而不決之事,機械地以手掬著水,不住地淋在傷口上。他身上各處創口早已不再流血,翻出條條白肉,潭水壹淋上去,就會冒出縷縷白煙,煙散後,處處傷口就會重新生出壹點新肉。
  這壹泓潭水已被置入秘藥,化成了壹潭五轉金液湯,乃是雲中居療傷秘法。
  水潭西首浸著石磯,她身上僅著壹襲內裳,堪堪能夠蔽體而已。在池水之中,她的肌膚白亮得極為奪目,縱是水霧氤氤,也掩不住那露泄的雪白。
  石磯身上也同樣是傷痕累累,顯是經過壹場惡戰,尤其是前胸處有壹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長達尺余,自左肩起,直沒入胸口正中的內衣之中,還不知有多長。石磯的傷處正在迅速愈合,她道行雖不若楚寒渾厚,但體質特殊,恢復起來要較楚寒快得多。
  “我實是有些想不明白,妳還在猶豫什麽呢?”石磯壹面清洗身體,壹面柔柔地道:“難道妳真打算依她所言,壹路這樣護著紀若塵嗎?這壹次若不是霧嵐師叔突然下山,我們的命也就搭在洛陽了。做到這壹步,難道還不夠嗎?”
  楚寒盯著蕩漾的水波,壹言不發,仍機械地洗著自己的身體。
  石磯從潭水的另壹端遊了過來,停在楚寒身後,雙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背肌,又道:“我可是聽說洛陽之事壹了,道德宗就要登門提親了。而且據傳是紫微真人手書聘貼,紫陽真人親率諸脈真人同登山門。這份榮耀,那可是到了極處……”
  楚寒背肌壹陣輕微的抽動,本已漸漸愈合的傷口又滲出細細的血珠。
  石磯以指尖抹了壹粒血珠,放在自己鮮紅的舌尖上,細細品味,唇角漾起壹抹笑意,在楚寒耳邊道:“還有,這紀若塵究竟是何來歷,為何顧清壹見他就願以身相許呢?如今許多人都在傳言紀若塵乃是謫仙轉世。既然這麽多人都知道了,那麽他十之八九就不是謫仙。但他出身來歷中必是有玄虛的。這當中玄虛,道德宗幾位真人是知道的,我宗幾位師祖也該是知道的,顧清更不會不知曉。可是妳知道嗎?雖然幾位師祖都推許妳為下任掌門的不二人選,可是這種大事,妳怎麽壹點都不知道?”
  石磯雙臂環上了楚寒的肩,整個人都貼在楚寒的背上,道:“妳難道……真想看著他們洞房花燭,合籍雙修?”
  轟的壹聲,壹池潭水忽然沖天而起,在空中蒸發得幹幹凈凈。
  楚寒長身而起,揮手壹招,衣物就從數丈外飛來。他從容穿好衣服,即舉步向前行去。
  石磯在他身後叫道:“妳要去哪!妳的傷還沒好呢!”
  楚寒足下不停,頭也不回,淡定地道:“不論她如何對我,我答應過她的事,總是要辦到的。”
  石磯立在空空如也的水潭中,氣得頓了頓足。她惱了壹刻,忽然又是壹笑,抓起衣服,追著楚寒而去。
  數日之後,道德宗諸真人已攜眾弟子回歸西玄山。與離山時的意氣風發不同,回山時人人肅容屏息,默然不語。四名道士擡著壹具黑檀木匣,上鋪玄色織錦緞,沿著青玉長階,壹步步踏進道德了主殿。木匣中睡著的即是太璇峰之首,八脈真人之壹的張景霄真人。
  紫陽與諸真人行在隊伍最後,均沒有馭氣飛行,而是與尋常弟子壹樣,壹步步行上山去。黃星藍行於真人中間,不動聲色,僅是面色蒼白得有些異常。
  這壹日,太上道德宮鳴示晚課的鐘聲僅僅響了壹聲。
  整個太上道德宮中靜悄悄的壹片,有弟子擦肩而過時,也僅僅是互望壹眼而已。
  入夜時分,諸真人又齊聚三清殿議事,這壹回黃星藍也坐於殿中。
  莫幹峰上,陰雲密布,不見星,不顯月。
  黃星藍整了整儀容,起身向紫陽真人行了壹禮,道:“事已至此,還請紫陽真人以全宗大局為重。夫君之軀就葬在太璇峰上吧。我意已決,還請紫陽真人成全!”
  紫陽望了望面容平靜的黃星藍,撫須沈吟良久,方道:“此事且容我再想想,妳先行回太璇宮歇息吧,景霄真人之軀先置於碧水寒潭中,以免受暑氣陰濕侵擾之苦。”
  黃星藍向諸位真人施了壹禮,就離殿而去。
  當日景霄真人遇襲墜落,諸真人立刻察覺,紫陽真人當即放棄追蹤神州氣運圖,移動參星禦天大陣,護住了景霄真人軀體。好在其他修道者貪寶心切,大多追著神州氣運圖去了,未能趁機痛下殺手。
  諸真人檢視過景霄真人的傷勢後,均是面色凝重。這壹劍兇厲狠絕,下手之人修為極高,壹劍之下盡斷景霄真人氣機,三魂七魄也催化得七七八八。景霄真人僅僅是依著修為深湛,方能保得壹點元神不散。
  黃星藍修為道行和諸脈真人實也相去無幾,看過景霄傷勢之後,已然心中有數。道德宗諸真人合力,再耗上五件鎮宗異寶,或可救得景霄。但即使回天有術,張景霄也定是道行全失,從此淪為凡人。洛陽壹役,道德宗結下仇家非少,在這種時候要諸真人大損道行,又未必能救得回景霄,實是有些因小失大。況且日後與諸派相爭,真人們有所損傷在所難免,施救景霄須用的五樣至寶,至少可救得兩位垂死的真人回來。
  適才紫陽真人和黃星藍就景霄真人之事已爭了半天,紫陽要救,黃星藍堅決不允。此時黃星藍雖已離去,諸真人依然默然不語。於情理上,自然當救景霄,於大局上卻不應如此。兩相權衡,無論作何抉擇,均是如此之難。不知不覺間,諸位真人均望向了紫陽真人。
  紫陽真人長眉緊鎖,只道了壹聲押後再議,諸真人即各自散去。
  紫陽獨坐殿中,沈思片刻,起身前往後山,不多時已登上後山主峰,立在壹座孤零零的松木小殿中。殿中簡單而整潔,唯有壹座神壇,壹張供案,壹個坐墊而已。神壇上掛著廣成子祖師的壹幅畫像,供案上壹對香燭,壹尊香鼎,另有壹口小小銅鐘。
  紫陽真人在香鼎中添了壹炷香,拜過了廣成祖師,然後取過銅槌,當當當的在鐘上敲了三記,方在座墊上盤膝坐下。
  過不多時,供案上裊裊香煙中現出壹位尺余高的小人,看衣著裝束,正是紫微真人。此乃是紫微真人運神通所化的身外之身,藉此現形,好與紫陽真人對話。此時紫微真人已近飛升,真身本體深藏在這間木殿下方千丈深處,直至飛升壹刻,再也不會出關。這等死關乃是玉清真訣中極高的境界,若得勘破飛升,則仙班品秩不低。然則這死關雖不受外物所擾,卻須得獨力對抗天劫心魔,兇險處更甚於尋常飛升。
  紫陽緩緩地道:“打擾掌教清修了,我此次前來,乃是為了景霄之事。”
  紫微閉目不語,片刻後雙目始開,道:“景霄是救得回的,只是壹身道行卻是保不住了。師兄以為如何?”
  紫陽撫須道:“當救。”
  紫微點了點頭,道:“如此景霄還有重返輪回、靈識不滅之望。只是壹來天下行當大亂,諸般邪魔外敵將紛紛出世。二來我近日頻見紫府日出,華庭生煙,飛升之期較預料為近。想來三年之內,我就要渡劫而去。屆時師兄外要禦諸敵,內要實筋骨,若失此五寶,師兄可應付得來?”
  紫陽緩緩道:“大道謀於人,證在天。反正諸劫將至,有無這五寶,都定不了大局。若我宗須憑五寶這類身外之物方能渡此亂世,道統又何能傳承三千年?”
  紫微壹揮手,紫陽真人面前浮現出壹顆深藍色鴿蛋大小的寶珠。寶珠色作深藍,內中如自有天地,上為夜天,下為浩海,細細觀之,海中正有壹輪明月低懸。
  紫微道:“憑此碧海月明珠,當可救得景霄壹命,不必用那五寶了。”
  紫陽眉頭壹皺,道:“可掌教尚要憑此珠化解天劫,若誤了飛升,那可如何是好?”
  紫微微笑道:“師兄怎也看不破了?若須憑此珠方能化劫,那我也不該得此飛升之果了。”
  紫陽長眉壹展,笑道:“如此說來,倒是我執著了。”
  紫微又問道:“若塵這孩子,師兄又準備如何處置?”
  紫陽沈吟壹下,道:“我宗能容天下,又怎會容不下他?這孩子心誌堅毅,卻是執著得有些過。他與我宗千絲萬縷的機緣,豈是輕易割得斷的?先讓他在四方走走吧,過不了多久,若塵自會回來的。我遣人暗中照應著他就是。”
  紫微點了點頭,身影徐徐隱去。紫陽真人取過碧海月明珠,出殿而去。
  東邙山地處河南道瀘州境內,山勢不高,但清幽深遠,別有洞天。山巔壹道溪流邊,紀若塵正端坐在壹塊突出的巖石上,將掌櫃的給他那壹塊尺余方圓、狀若魚鱗的物事反復瞧了半天,又屢屢以真元靈氣試探,卻都看不出什麽奧妙來。他終嘆息壹聲,將這塊物事收入了玄心扳指之中。
  紀若塵已獨自壹人在山中行了數日,每日都要花上壹兩個時辰研究這件東西,但始終壹無所得。但紀若塵就是再愚鈍,至此也知掌櫃夫婦絕非常人,他們鄭而重之塞給自己的東西也必非凡物,只是自己道行低微、目光短淺,現下發現不了其中奧妙而已。不過紀若塵不急,反正此刻有的是時間,慢慢的研究,總有壹天會明白的。
  回想起在西玄山上每日裏孜孜不倦,只為了增加壹點道行、多讀幾頁道書的日子,實是恍如隔世。
  就算諸真人寬容大量,能夠原諒了他冒充謫仙之錯,可是紀若塵已連用兩次兇星入命之法,又哪還有飛升之望?那八脈真人的心血,五年來耗費的無數法寶藥材,又該如何去算?雖說他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但壹來諸位真人可不見得會那麽想,二來自己孤身壹人,身負重寶下山歷練,簡直就是壹頭肥得不能再肥的羊。當時想來沒有什麽,可是怎會有這許多人知曉這壹消息,專程在途中等著自己?
  細細想來,紀若塵已隱隱覺得有些不妥。
  紀若塵又取出壹塊翡翠簡,看了半天,又是輕輕壹嘆。自得了這塊翡翠簡後,自己都未有時間研習壹番,又哪有余暇督著青衣修煉呢?
  想來,那溫婉恬靜的青衣小妖此刻已回無盡海去了吧?
  這塊翡翠簡中載著諸多法門,內中卻沒有無盡海的方位。他就是想去尋青衣,也無路可去。
  此時既然壹時不想回道德宗去,紀若塵忽然壹陣茫然,這才發現天下雖大,自己卻不知該往何處去。
  或許是命該顛簸,自記事時起,紀若塵就沒過過幾天清靜日子,如今已是如此。
  他緩緩立起,凝望著下方的山谷。
  好壹片幽靜翠谷!谷底壹道寬溪靜靜流過,深不過膝,溪底之石均色作淡黃,與兩岸郁郁蔥蔥的山林相互輝映。
  谷地盡頭,正行出壹個人來。他悠然轉身,望向了紀若塵。雖相距遙遠,紀若塵依然可見他面上那淡淡的冷笑。
  正是吟風。
  紀若塵面上無悲無喜,伸右手壹招,身旁壹棵小樹即離土飛起,在空中自行脫去枝杈樹葉,落入紀若塵手中時,已變成壹根三尺短棍。
  他木棍斜指地面,居高而臨下,立得穩如泰山。
  吟風雙眼微瞇,面上笑容已逝。
  眼前這壹幕是如此熟悉,可是吟風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曾在何處見過相似情景。壹陣久違的劇痛忽然自腦海中劃過,吟風只痛得劍眉緊皺,不由自主地閉上了雙眼。
  當吟風雙眼再開時,眼中已沒有痛楚,有的只是森寒的殺意!他雖然始終想不起曾在何處何時見過類似情景,但終於想起來壹事。
  此人當誅。
  吟風雙眼壹亮,舉步向紀若塵行來。
  此時十裏之外,斷崖之頂,顧清迎風而立,任山風拂亂了她的青絲與衣裙。她負手而立,古劍連鞘握在手中。
  只是那雙纖手,蒼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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