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塵埃落定

　　秋夜，蕭瑟的風帶著涼意襲來。
　　拉普巫師站立在半空，低頭微不可查的掃視壹圈下方聚集的學徒。
　　他們大多都已經恢復完魔力，從冥想中醒來。
　　現在正擠在站在山崖邊上遠眺黑石城。
　　拉普緩緩收回目光，也再度望向遠處黑石城。
　　城區中的火焰仍在燃燒著，但比起之前，已經小了許多。
　　刺棘街區處。
　　阿曼無形的巨大身影宛若雕塑，還矗立在原地。
　　在城區內由火焰人影帶來的種種表演的影響下，彌漫在空氣中的無形猩紅霧氣越來越濃郁。
　　拉普見狀，微微蹙眉。
　　作為壹個已經活了快三百年的壹階巔峰巫師。
　　他自然知道阿曼是在做什麽……
　　無非就是想要增強自己的力量。
　　他望著仿佛毫無防備的阿曼，冷冷壹笑。
　　如同最初選擇的那樣，仍舊停留在原地，紋絲不動。
　　沒有出手，也不打算出手。
　　血肉荊棘教精心建造的儀式祭壇已經被毀。
　　無論阿曼如何增強投影的力量，血肉荊棘之主在世間行走的憑依始終只有他的肉體。
　　這也意味著，阿曼最終承載的力量，始終是有限的……
　　而這個上限，拉普很清楚，是很難超過他在巫陣加持之下實力的。
　　更何況，不管阿曼再怎麽增強。
　　血肉荊棘之主投影附體的時長也不會增加。
　　這只取決於阿曼他這個憑依本身。
　　等到阿曼從靈魂到肉體全都燃燒殆盡……
　　壹切便會塵埃落定！
　　‘至於黑石城……’拉普神色漠然。
　　‘再重建便是。’
　　沒讓他等待多久。
　　遠處的黑石城，就又起了變化。
　　那遍布城中的猩紅霧氣在這瞬間，仿佛時間停止般凝固下來！
　　人群仍在哭喊，火焰還在跳動，舔舐著建築發出劈啪的聲音。
　　可那紅霧卻仿佛在另壹個維度凝固成琥珀。
　　下壹刻，如漩渦般倒卷！
　　那些還籠罩著復仇之焰的人影，霎時間身上的火焰莫名開始加速劇烈燃燒。
　　“為什麽……我還沒有復仇……”
　　伴隨著紅霧席卷而過，那些人影紛紛化作壹捧灰燼。
　　無數幸存者發出喜極而泣的哭聲。
　　他們有的是真的傷害過面前化作灰燼的人、有的只是和他有些微小的摩擦，還有的其實都根本都不認識前來尋仇的火焰人影……
　　刺棘街區。
　　阿曼陶醉地吸了口氣，發出壹聲滿足的嘆息。
　　這些猩紅霧氣如同倦鳥歸巢，圍繞著他盤旋，形成巨大的血色漩渦，然後從他嘴、鼻、皮膚鉆入，被他盡數吸收。
　　待猩紅霧氣吸收完畢，他矗立良久的身軀終於動了。
　　唰！
　　阿曼壹步邁出，裹挾著身邊的暗紅色怪物瞬間來到巫師領外。
　　轟隆。
　　這裏的店鋪集市在它們肆無忌憚的行進下紛紛倒塌破碎！
　　“拉普。”
　　阿曼說道，聲音低沈混響，似乎夾雜著些詭異雜音，讓人莫名背部發寒。
　　他再次邁步，來到巫陣外的半空，俯視著拉普巫師。
　　哢嚓。
　　拉普巫師下方，
　　壹聲輕微的響聲響起。
　　科林下意識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壹位學徒正皺眉擡起右腳，似乎是踩碎了什麽。
　　學徒雖然面色故作平靜，但任誰都能從他微微顫抖的大腿上看出他的緊張。
　　但沒人嘲笑他。
　　因為……他們也好不到哪去。
　　科林轉過頭繼續註視著面前聲勢浩大的阿曼壹行怪物。
　　瞥開足足有十幾米高的阿曼不說。
　　在他龐大身軀腳邊，還匯聚著壹大群暗紅色的怪物。
　　其中最為顯眼的便是站在他右腳旁邊近三米高遍布猙獰血刺的身影。
　　在超感的視野中，它散發出的猩紅光芒明顯比其他暗紅色怪物更加刺眼，範圍也更大。
　　壹看就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角色！
　　“愚昧的邪神信徒。”
　　突然，上方的拉普巫師開口道。
　　科林將視線投射過去。
　　這還是他第壹次聽拉普巫師開口說話。
　　聲音沈穩，略有些沙啞，仿佛銹鐵摩擦。
　　阿曼聞言，也不惱，只是淡淡譏諷壹句：
　　“不知真實恐怖的愚蠢凡人。”
　　巫師與他們這些邪教徒本就勢不兩立，像這樣的對罵，已經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
　　“我還以為妳不敢過來。”拉普巫師再度開口。
　　阿曼卻淡淡壹笑，沒有接話，只是揮動大手重重朝面前的半透明護罩上拍去。
　　轟！！
　　拉普微微皺眉，攥緊魔杖，維持著巫陣的穩定。
　　他本想再用言語多拖延壹會，畢竟時間過去越久，對他來說越有優勢。
　　可阿曼顯然也不是愚蠢之輩。
　　轟！
　　血色的能量不斷轟擊半透明的巫陣護罩，震蕩起壹陣陣漣漪。
　　看似搖搖欲墜，拉普巫師卻略微放松。
　　如果只是這種攻擊強度……那這場戰局不會有別的結果！
　　但他也並未掉以輕心，擡起手試探性的揮動魔杖。
　　壹記水桶粗細的透明光束射向阿曼胸口。
　　唰！
　　血色的霧氣自發在阿曼胸前組成圓盾，成功將光束攔截。
　　拉普皺了皺眉，打消準備再次攻擊的意圖。
　　這些攻擊只不過是無意義的消耗。
　　除非盡全力出手，否則以阿曼現在的狀態，單憑這些普通的攻擊，別說造成傷害，甚至連消耗阿曼能量的作用都起不到。
　　“吼！”
　　阿曼身邊的暗紅色怪物此時也紛紛朝護罩攻去！
　　砰砰砰！
　　憑借眾多的數量，它們造成的動靜也聲勢驚人。
　　拉普卻毫不在意。
　　對於他來說，正式巫師以下……不過都只是螻蟻。
　　他的主要註意力還是放在阿曼身上。
　　阿曼那副似神似人的面孔上看不出情緒，只是不斷在轟擊護罩。
　　護罩如同果凍般搖晃，但卻沒有絲毫破碎之意。
　　局勢竟就這樣僵持下來。
　　下方的眾學徒似乎是察覺到局勢不如他們想象中的危急，或者說拉普老師果然如所想那般強大。
　　總之，在察覺到阿曼似乎無法攻破護罩之後，他們的面色紛紛舒緩壹些。
　　科林註視著不遠處被擋在護罩外的阿曼壹行怪物。
　　心裏也微微有些愕然，
　　此前阿曼壹群怪物在黑石城聲勢那麽浩大，如今卻在背牢牢隔絕在巫陣之外。
　　在離他前面不遠處的地方。
　　那頭三米多高渾身尖刺的怪物正使出渾身解數不斷轟擊護罩，舉手投足之間都有赫赫威勢！
　　若是換做他目前的防禦，如果站在原地任由其攻擊，可能要不了兩分鐘就會被它攻破。
　　可這樣強大的攻擊，在巫陣面前卻只是激起微弱的漣漪。
　　也只有阿曼那龐大的血色身影的攻擊才能讓護罩劇烈晃動。
　　科林緊張的心漸漸落下。
　　這次事件的結果，或許在拉普巫師理智殘酷的選擇暫避鋒芒時便已經定下。
　　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足足活了近三百年的拉普巫師……遠比他想象中的強大與經驗豐富。
　　轟！！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竟拿面前的護罩無能為力，阿曼攻擊的頻率愈發快速。
　　威力也越來越大！
　　拉普巫師見狀，緊握著魔杖，神色卻越來越輕松。
　　自己的這套巫陣，是在原來島上的統治者黑石家族的基礎上升級改造而來。
　　就算是面對二階巫師，也至少能堅持半小時。
　　若是阿曼只有這點實力，那想在投影結束之前打破巫陣只不過是癡人說夢。
　　就在眾人都以為大局落定的時候。
　　山腰處。
　　嗖！
　　壹道瘦削的暗紅身影正借著夜色的掩護朝巫師領接近，它權杖般的右手頂端放出猩紅的光芒。
　　很快，它便如水滴般融入暗紅色怪物群中。
　　它剛來到阿曼龐大身軀腳邊。
　　“可惡！”
　　護罩外阿曼便怒喝壹聲，似乎是知道自己敗亡已成定局。
　　他擡起手臂，血色的霧氣如同水流迅速朝指尖匯聚，凝聚成壹個人頭大小的紅黑色小球。
　　小球成型後，便自動脫離指尖，看似緩慢實則快速的飛向護罩。
　　拉普巫師眼神微凝，再次加大魔力輸出。
　　半透明的護罩肉眼可見的凝實壹些。
　　嗤！
　　黑紅小球與護罩接觸，動靜並不大，只是有細微的嗤嗤聲傳來。
　　但巫陣護罩卻不定的閃爍著，被黑紅小球不斷拉扯扭曲！
　　拉普的神色也凝重起來。
　　“拉普老師……”下方有學徒憂心喃喃。
　　科林也註視著不遠處被半透明護罩阻擋的黑紅小球，卻做不了什麽。
　　他們這些巫師，只能在這裏觀戰。
　　哪怕是伯克利這些巔峰學徒，對此刻的戰局也根本插不上手。
　　……巫陣也是依托於魔石礦脈作為能源，也不需要他們輸入魔力。
　　科林收回目光，在心裏微微嘆息壹聲。
　　下壹秒，他微微壹怔。
　　在超感視野的余光處，他瞥到壹個不同尋常的暗紅色怪物。
　　它身材瘦削，右手是權杖樣式，身上猩紅的光芒和那血刺怪物壹樣，遠比其它暗紅怪物強盛！
　　此時它正站在阿曼腳邊，漸漸升華，變作紅色的霧氣，融入阿曼體中。
　　在那紅色霧氣中，隱約還能看到壹抹金色閃過。
　　不知為何，科林心裏突然湧起壹陣沒由來的慌亂。
　　心念微動，巫術的靈光在他身上閃爍。
　　也正是此刻，甚至連科林身上的巫術光輝都還沒消失。
　　壹個巨大的猩紅手掌仿佛毫無阻礙般穿過護罩，朝拉普巫師拍去！！
　　猩紅手掌如同黑紅小球般凝實，細碎的紅黑光點不斷在周邊閃爍，有著駭人的威勢。
　　拉普面色巨變！
　　顧不得探究巫陣為何不起作用，集中精神全力揮動魔杖抵禦。
　　壹旁的巫陣護罩失去他的加持，再也承受不住黑紅小球的威力。
　　哢嚓！！
　　如玻璃般碎裂。
　　轟！！！
　　黑紅小球猛地爆開。
　　……
　　黑石城的某處街角，
　　哈林頓握著暗金色紋路的權杖，死死地望著巫師領的方向，眼底充斥著期待。
　　望著黑紅的火焰如料想般在巫師領處騰起，他的心裏感到壹陣快意！
　　‘……自己這麽久的努力沒有白費。’
　　‘拉普老頭……’他嗤笑壹聲，低聲喃喃道：
　　“黑石島，永遠都是屬於我們黑石家族的！
　　黑石巫師領，也永遠都是黑石家族的，包括上面的巫陣！”
　　黑紅的火焰遮蔽了視線，他收回目光，轉頭看向身旁的黑人海伍德。
　　海伍德感受到哈林頓目光投來，心裏壹突，低著頭愈發恭敬。
　　噗呲！
　　但下壹秒，伴隨著微不可查的風聲，他感覺心臟處傳來劇痛！
　　壹根帶有暗金色紋路的權杖從他的心臟處穿刺而過。
　　海伍德下意識用黝黑的大手握著暗金色的權杖。
　　鮮血從傷口與權杖接觸的縫隙噴湧而出，瞬間便染紅他的雙手。
　　他擡頭用難以置信的眼神註視著哈林頓，滿是血沫的嘴巴無意識張合著。
　　而後，便重重摔倒在地。
　　噗。
　　哈林頓從海伍德的屍體上拔出權杖，輕輕揮舞幾下，將末端尖刺上沾染的鮮血甩凈。
　　既然計劃已經實施，阿曼在他的幫助下成功騙過巫陣。
　　那這些用來研究如何瞞過巫陣的素材也就沒必要再留著了。
　　轟！！
　　突然，刺目的亮光從身後爆發！
　　哈林頓心裏壹突，猛地回頭。
　　轟！轟！轟！
　　在他回頭的過程中，刺目的亮光接二連三的從背後傳來。
　　他微瞇著眼睛遠眺山頂處的巫師領，面色漸漸沈了下去。
　　不斷閃爍的亮光，打在他陰沈的臉上，更是為他本就難看的面色，又增添了幾分恐怖。
　　‘這標誌性的亮光，無疑是拉普老頭招牌壹級上位巫術——曜日火球……’
　　哈林頓的心漸漸沈了下去。
　　要知道，巫陣並非什麽僵硬死板的東西。
　　他給阿曼的憑證只能讓他擁有壹次突然襲擊的機會。
　　阿曼……必須得壹擊就奠定塵埃！
　　否則等拉普老頭反應過來，便能迅速調整巫陣，識別出他，並再次防禦。
　　就算是巫陣護罩暫時破碎了，只要巫陣的中樞沒有得到破壞。
　　拉普便仍舊能獲得巫陣的加持，半透明的防禦護罩也很快就能重新生成。
　　在這種情況下，若是阿曼第壹擊沒有造成關鍵性的傷害。
　　那時間越久，拉普的優勢會越大。
　　而從現在這個情況看來，這不斷閃爍的亮光無疑意味著——
　　阿曼未能壹擊便奠定塵埃。
　　“信仰神祇的果然都是壹群蠢貨。”
　　哈林頓將手中暗金色紋路的權杖收起，不再留戀，面色冰冷的轉身離開。
　　……
　　……
　　……
　　劈啪劈啪——
　　不遠處建築的木質結構在熊熊大火中發出哀鳴。
　　“咳——咳——”
　　科林咳嗽壹聲，揮手掃開面前黑色的煙霧，睜大雙眼看向四周。
　　面前的巫師領已經沒有了山嶺的模樣，肉眼所見之物全都在燃燒。
　　木屋、草地、樹木，乃至壹些死去的學徒的屍體……
　　那原本初級學徒居住的宿舍區，如今只是壹片廢墟。
　　劈啪！
　　轟。
　　又壹棟建築在火焰中倒塌。
　　倒塌聲讓他不由得想起剛才仿佛毀天滅地般的爆炸聲……
　　對了！
　　拉普巫師呢？！
　　科林掃視壹圈天空，卻未發現半個人影。
　　沒有拉普巫師，也沒有那龐大的血色身影。
　　嗤！
　　不遠處滅火聲夾雜著嘈雜說話聲傳來。
　　“快救火！”
　　“這有個受傷的！”
　　科林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得益於壹次破限次級高溫耐受以及其它防禦巫術的庇護，他倒是沒有受什麽傷。
　　只是被剛才刺目的光籠罩看不清發生了什麽。
　　但沒跑兩步，他便漸漸停住腳步。
　　視野裏，
　　壹道熟悉的灰袍身影，再度出現在半空中。
　　身形微小，卻不容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