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最後壹面

　　待看清之後，他打了句招呼：
　　“霍爾特隊長。”
　　壹頭綠發，神色溫和如植物般無害的霍爾特笑了笑，說道：
　　“想不到我們再次見面，竟然會是這種情況……恐怕，還是最後壹面。”
　　語氣雖壹如既往的溫和，但不知為何，卻有些沈重的意味。
　　科林抿了抿唇，說：
　　“霍爾特隊長，妳也沒有搶到魔藥麽……”
　　“嗯。”霍爾特點頭，面色溫和。
　　正是因為沒有搶到魔藥，也不願做出尼達姆這種舉動。
　　又剛好看見科林，於是便走上前來，想和同樣沒搶到魔藥的科林聊上兩句。
　　他站到科林身邊，望著不遠處俯下身的尼達姆，皺眉道：“真惡心……”
　　“是的。”科林附和的點了點頭。
　　心裏卻五味雜陳。
　　他是故意沒有去爭奪魔藥。
　　要不然憑借他的速度與實力，必然可以搶到壹株魔藥。
　　甚至要是他繼續下去，或許還能戰勝所有人，成為最終的幸存者。
　　但這對於他來說沒有絲毫的意義。
　　進行到現在這個地步，這儀式明擺著有鬼。
　　誰也不知道活到最後，是會迎來絕望的死亡，還是如拉普巫師所說，在他的輔助下成功進階正式巫師。
　　若是還按照儀式既定的程序走下去，他不認為自己壹個高級巫師學徒，有什麽能力能跳出壹位活了近三百年的正式巫師設下的局。
　　“要堅守人性。”
　　沒由來的，霍爾特突然對他說道。
　　……又或許是對他自己說道。
　　此時大廳內的學徒分成了涇渭分明兩個區域。
　　黑柱旁邊搶到魔藥的學徒、以及周圍四散站立沒有搶到魔藥的學徒。
　　黑柱旁邊的身影，壹共十二個，全是高級巫師學徒。
　　現在全是。
　　在片刻之前，還有著幾個幸運的中級巫師學徒。
　　此刻他們都如尼達姆手下的那名中級巫師學徒壹般，變成了分裂開的屍體。
　　毫無疑問。
　　在尼達姆的示範下。
　　有幾位高級巫師學徒，經不起對生的渴求、對死亡的恐懼，做出了與他同樣的舉動。
　　科林靜靜地註視著他們，忽的，面色微變。
　　“要堅守人性。”他頓了下，嘆息道，重復了壹遍霍爾特剛才的話。
　　在超感視野之中。
　　那些後面做出與尼達姆相同的幾位高級巫師學徒，身上覆蓋的人性與知識靈光，陡然變薄。
　　有壹位，甚至直接破碎消散。
　　那些仿佛世間最汙穢的事物變作的汙濁黑點，宛若倦鳥歸巢，猛地朝那名人性與知識靈光破碎的高級學徒湧去。
　　霎時間，異化開始了。
　　“不！”那名高級巫師學徒壹臉難以置信，慘嚎著流下淚水。
　　轟！
　　下壹秒，無數道攻擊不約而同地落到他身上，將他淹沒。
　　那學徒還未異化完成，便在瞬間化作灰燼。
　　科林收回施放完火球術的手。
　　這是這個世界的傳統。
　　異化墮落的巫師，是所有巫師共同的敵人。
　　他們要麽背棄了自己壹直堅守的人性，要麽背棄了知識，向神明低下頭顱。
　　總之，
　　人人得而誅之。
　　那些沒有異化的巫師見狀，面色陰晴不定。
　　而周圍的巫師默默和他們拉開了距離。
　　人都不在意自己是否是好人，但卻都想自己身邊的朋友是個好人。
　　或者，至少，不願意與沒有底線的人交朋友。
　　是否會異化，是否會違背自己堅守的人性，沒有統壹標準，全憑自己判斷。
　　每個人的底線都是不同的。
　　譬如尼達姆，在殺死那中級巫師學徒前後，他身上的人性與知識靈光沒有絲毫變化。
　　不過，值得註意的，就算是沒有變化，他的靈光也比壹般的高級巫師學徒更加稀薄。
　　“唉……”壹旁的霍爾特突然搖了搖頭，嘆道，
　　“拉普老師，他究竟想要做什麽？”
　　科林默然不語。
　　“可惜了，科林，妳才剛從巫師領下去，還未來得及體驗世界的精彩。”
　　霍爾特突然又轉頭感慨道，拍了拍他的肩。
　　“我今年快七十歲了，普通凡人能活到這個年紀已經算得上高壽……”
　　科林默默點頭，認真聽著。
　　他知道，這是霍爾特在開解自己。
　　死亡不可怕。
　　可怕的是知道死亡即將到來，自己卻無能為力。
　　霍爾特不斷絮叨，講的東西很多很雜，似乎是想到什麽講什麽。
　　“霍爾特隊長。”科林突然開口。
　　“怎麽了？”霍爾特頓了下，疑惑問。
　　“……”
　　“沒什麽……”
　　霍爾特沒有在意，繼續絮叨道：
　　“……有壹種風信花是奇特的傘狀，在春風到來時，它們會主動脫落，化作頭頂傘形花朵的人形精靈，隨著氣流，飄去遠方，在適合的土壤上挖出壹個小坑，將自己埋下。
　　有些特別調皮的，會因為耽誤了時機，從此不能紮根。
　　但接下來壹年時間裏，卻能自由自在的在世間肆意嬉戲……直到又壹年春風到來，它的同伴在春風成長為壹株風信花，而它卻會在柔和的春風中雕零……”
　　這時，
　　“有意思。”
　　壹個平靜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科林微微轉頭。
　　壹個長相俊美，看不出年紀的男性走近。
　　“盧克。”科林嘴唇翕動，打了聲招呼，
　　他頓了下，又道：“妳也沒有搶到魔藥嗎？”
　　盧克微微點頭，又搖頭，淡淡笑道：
　　“搶到魔藥，也不意味著能夠活下去，不是嗎？”
　　旁邊的霍爾特聞言壹楞，打量盧克壹眼，也搖頭輕笑道：
　　“也是。”
　　氣氛突然沈默。
　　科林微微擡頭，越過中間的黑色鐵柱。
　　那名之前不斷尋找出口的中級學徒，此時還在繞著大廳石壁，繼續不斷尋找著。
　　有幾位學徒也如他壹樣，加入了尋找出口的行列。
　　霍爾特與盧克面色平靜。
　　若這真的是拉普巫師設下的局，又怎麽會留下這樣的漏洞。
　　面對壹個活了近三百年的正式巫師，他們毫無反抗之力。
　　正如壹開始拉普巫師說這是壹個輔助進階正式巫師的儀式，他們也只能選擇相信壹樣……
　　他們沒有選擇的權利。
　　不管怎樣。
　　或許，這確實是壹個輔助進階正式巫師的儀式……
　　但是，他們已經看不到那壹刻了。
　　這時，右邊不遠處的石壁，
　　“怎麽會沒有出口！”
　　壹名尋找出口的中級學徒咬牙吼道，魔力在他手中醞釀。
　　唰！
　　壹道火球，朝灰白石壁射去。
　　砰。
　　卻只是徒勞。
　　火焰散去，石壁依舊是灰白的模樣，沒有絲毫變化。
　　他頹然的放下手，捂著臉，怒吼變作無力的淚水。
　　霍爾特收回目光，低低嘆息壹聲，
　　“看來……生命的旅途就要在今天結束了。”
　　雖然沒過多久，
　　但按照此前間隔的時間，下壹次藍綠光球，馬上就要出現了。
　　短暫時間裏，別說尋找生機，就連感慨的時間都未給他們留太多。
　　壹旁的盧克嘴唇微動，似乎想要開口，但最終還是沈默不言。
　　只是瞥了壹眼不遠處卡麗死去的身影，嘆息壹聲。
　　遠處還有的學徒仍在鍥而不舍的尋找著生機，也有人默默在原地絕望垂淚。
　　科林打量著他們，面色愈發沈默。
　　他們的恐懼，又何嘗不是他的恐懼。
　　雖然他似乎是儀式的漏網之魚，可若這真是拉普巫師設下的局。
　　那到最後，拉普巫師必然會出現。
　　而他，雖不知什麽原因被儀式放過，
　　而且，雖然他計劃著等待下壹次懲罰到來，裝作屍體，瞞過剩下的巫師學徒。
　　可他卻瞞不過最後必定會到來的拉普巫師。
　　正當科林心緒萬千的時候。
　　騰！
　　藍綠色的光團再度出現在黑柱頂端。
　　“再見。”
　　霍爾特回頭對著他說道，面上是極為復雜的情緒，有恐懼、有平靜、也有眷戀。
　　而壹旁的盧克，則是沖他笑了笑。
　　噗！
　　下壹刻，無形的力量掃過。
　　血霧自霍爾特與盧克身上噴湧而出，形成氤氳的霧氣，
　　他們眼眸瞬間黯淡，重重倒在地上。
　　科林低垂雙眼，沒有說話，只是控制著身體，強行逼出血霧。
　　隨後。
　　砰。
　　如同霍爾特與盧克壹樣，在鮮紅的血霧中重重倒下。
　　失去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