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謊言

　　“翠納特王室的聚會？”科林出聲問。
　　“額……”霍索恩面色閃過壹絲微不可查的尷尬，頓了頓解釋道：
　　“準確來說是王室舉辦主持的壹個商人之間的聚會，邀請的主要是法芭朵斯全國的各大商人。
　　不過主持者是王室成員……通常來說，不是王子就是公主。”
　　科林的態度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溫和。
　　但越是如此，他反而做不到像面對那些生意上的夥伴那般遊刃有余。
　　話語的節奏無法自如的拿捏在自己手中。
　　科林微微頷首耐心地聽霍索恩說完，然後搖了搖頭，婉拒道：
　　“抱歉，我對聚會並沒有什麽興趣。”
　　“納德閣下，每次聚會的同時，還會舉行壹個小型的拍賣會。”霍索恩似乎早有預料，連忙繼續說道：
　　“我從中得知，在這壹次拍賣會的物品中，有壹個梅雷迪斯城城中蘭提學派的信物。
　　憑借著它，便能加入貨真價實的巫師學派。”
　　‘原來如此。’
　　此時科林終於恍然。
　　難怪霍索恩有把握過來邀請自己參加什麽聚會。
　　原來是將自己當做了流浪巫師。
　　對於流浪巫師來說，壹個能夠加入巫師學派的信物自然是誘惑力十足。
　　然而對於他這個早已經加入諾伊斯塔特城中第二梯隊學派——錫聖學派的巫師來說，那所謂蘭提學派的信物，就顯得有些乏善可陳。
　　不過，霍索恩的目的……科林心念轉動，推測道——
　　恐怕……是想借勢，或者說結個善緣？
　　畢竟若是他前去參加了拍賣會，那麽必然是通過霍索恩的渠道參加。
　　自然也就會打上霍索恩勢力的標簽。
　　除此之外，應當不會有什麽。
　　聚會本身應該不會有什麽風險……霍索恩看起來並不是什麽蠢貨。
　　科林暗自沈吟，他到沒覺得有什麽。
　　倘若他是流浪巫師的話，這說不定還是雙贏的好事。
　　只可惜……他並非是流浪巫師，沒有這樣的需求。
　　“抱歉，我並沒有加入學派的想法。”
　　於是科林註視著霍索恩，再度婉拒道，接著頓了頓又道：
　　“霍索恩先生還有什麽事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待會還有些事……”
　　霍索恩聽到他的話語，表情明顯楞了壹下。
　　他沒有想到面前的科林竟然對能夠加入學派的信物毫無興趣……
　　莫非是已有信物？
　　“蘭提學派是梅雷迪斯城中排名前百的學派，而且出了名的加入條件寬松。”霍索恩不甘心的再次強調了壹句。
　　至於科林已經是學派成員……他有想過這樣的可能，但終究覺得可能性不大。
　　不管是科林待人的態度也好，還是科林來到納瑙的表現，都更像是流浪巫師。
　　那些學派巫師，向來高高在上。
　　即便是其中最溫和的，也只能在他們溫和的態度中感受到高傲。
　　絕不會如科林這般自然。
　　他推測，更大的可能性，還是科林已經擁有了加入學派的信物，或者說，真的不打算加入學派。
　　“抱歉。”
　　聽完霍索恩的話，科林收起了笑容，平靜的再度搖了搖頭。
　　拒絕之意已經表現的十分明顯。
　　霍索恩見狀，心頭壹凜，暗自嘆息壹聲後，果斷告辭：
　　“既然科林閣下並沒有這樣的想法，那我就不多打擾您了。”
　　“嗯。”
　　在霍索恩走後，科林起身來到書房窗邊，靜靜俯視著霍索恩從別墅門口走出，穿過小院，然後離去。
　　霍索恩倒是個知進退的人，也沒有過多糾纏。
　　若是此行是來度假，他倒是有閑心跟著霍索恩壹起，去看看這個世界王室舉辦的聚會究竟是什麽模樣。
　　全當是增長見識，體驗風土人情。
　　只是，時間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還是太過寶貴。
　　戰爭還在繼續，他沒有那麽多的時間浪費在別處。
　　收回目光，科林默默地朝冥想室走去。
　　騎士壹路已經成功進階，接下來暫時無需再花那麽多時間在伊光呼吸法上。
　　甚至無需等過段時間身體改造完成，現在的他已經超額滿足了強化身體之基的要求。
　　他需要做的，是讓強化過後的身體加強與靈魂之間的連接……
　　這也是強化身體之基的最後步驟。
　　此外還需要做的，當然還有冥想，提升巫師等級。
　　等到這些都完成的時候，那也就是他返回諾伊斯塔特城的時刻。
　　……
　　勒波河畔。
　　霍索恩從五號別墅走了出來，面色雖然已經平靜如水，但腳步卻沒了此前的輕快。
　　“大人？”
　　貼身的大騎士護衛走上前來，低聲問道。
　　在他的身邊，此時還站著兩位年輕人，壹男壹女。
　　“爸爸！叫我來這裏幹什麽，我今天可是和卡爾約了壹起去狩獵！”
　　兩者之中，稍微年幼壹些的少年有些不滿的埋怨道。
　　“父親。”旁邊大概十五六歲的少女柔聲問候道，氣質恬靜。
　　霍索恩瞥了壹眼自己的兒子，沒有多說什麽。
　　只是轉頭看著旁邊的女兒輕聲應了壹句。
　　而另壹邊的少年在霍索恩瞥了壹眼後，卻立馬平靜了下來，連忙閉口，再也不敢說些什麽。
　　據他的經驗，現在的父親恐怕心情正差，還是不要自己主動撞槍口上！
　　霍索恩帶頭朝前走去。
　　他原本叫來這對兒女，是想趁機介紹給那位納德巫師認識……或許，還能拜師。
　　對於像他這樣的地產商來說，雖然偶爾能得知學派信物出現，但卻僅限於知道。
　　想要獲得，可謂是難上加難。
　　或者說，即便能靠著財富傾家蕩產換來壹枚，多半也保留不住。
　　所以若是能拜得流浪巫師作為老師，在他心中，也已經是壹個不錯的選擇。
　　然而很可惜，他觀科林的態度，顯然已經到了臨界點。
　　若是再提出多余的要求，說不得會讓好事變為壞事，此前積累的好感也化為烏有。
　　所以到最後，他也沒有再提出此事。
　　“可惜……”
　　“此次的聚會，看來還得再找找別的希望，否則的話……”
　　霍索恩轉頭望著勒波河，心中有些失落，輕輕低嘆了壹聲。
　　財富對於力量來說，只不過是錦上添花。
　　而力量對於財富來說，卻如枝幹之於樹葉，缺乏不得。
　　否則，定會雕零枯萎。
　　……
　　同壹時間，在諾伊斯塔特城。
　　也有人，正在嘆息。
　　是希多士家族的亞希。
　　只不過，不同於霍索恩的嘆息，亞希的嘆息，是冰冷致命的。
　　“妳是說，除了妳之外的所有‘影子’，都已經被阿特博爾德盡數清除？”
　　書房中，亞希嘆息壹聲，接著緩緩問道。
　　面前的黑色人影表面的黑霧規律的震動了片刻，向他傳遞著肯定的信息。
　　“既然如此，那妳還回來做什麽？”
　　亞希面上浮現出笑容，嘴裏卻說著冰冷的話。
　　說完便轉過身，走到窗邊。
　　與此同時，背後面對著他的黑色人影身上的黑霧仿佛活過來壹般忽的收縮，將黑影擠壓的咯咯作響。
　　影子拼命地嘗試著控制著這些在往日裏如臂指揮的黑霧，但卻只是徒勞。
　　片刻後，暗紅的鮮血從黑霧的縫隙中噴湧而出，形成了數條血柱。
　　看起來就像是用力擠爛了壹個多汁的水果，汁水四濺。
　　“真是惡心的場景。”
　　不知何時，亞希回過了頭，他斜倚在窗邊，陽光從他背後打來，將他的表情隱藏在陰影當中，看不真切。
　　撲通。
　　片刻後，黑霧似乎是因為宿主死亡，漸漸散去，而已經化作肉糜的影子失去了支持，重重地砸落在地。
　　借著從窗外照射而進的陽光，能依稀辨別出地毯上的那團肉糜，似乎是個赤裸的人類女性的模樣。
　　部分完好的皮膚上還隱隱能夠看出壹些黑色的改造痕跡。
　　當然，最為矚目的，還是女人頭顱上的嘴鼻，密密麻麻地黑色絲線牢牢縫合上了它們，顯得滲人又惡心。
　　但壹旁的亞希卻渾然不覺，也絲毫不在意濺得到處都是的暗紅血液。
　　“妳究竟將那承載物藏在了哪裏？”
　　他只是靜靜地倚在窗邊，嘴中繼續無聲喃喃著。
　　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說給誰聽。
　　半響後，亞希直起了身子，面露狠厲。
　　他不打算再繼續等了，他要親自前去解決阿特博爾德，找到那樣東西！
　　篤篤篤——
　　可就在這時，房門卻忽然被敲響了。
　　“主人，您的叔叔來了。”
　　門外的改造女仆低聲道。
　　亞希的臉上閃過壹絲不耐，從窗邊直起身，跨過地上的肉糜推門走了出去。
　　走下旋轉樓梯，亞希的面色已經變得平靜。
　　“喬伊斯叔叔，妳怎麽來了？”他面上浮現出笑容，對著客廳中略顯富態的中年男人驚喜道。
　　然而壹旁的喬伊斯卻並不著急回應，他註視著亞希沾著血跡的鞋底，冷聲道：
　　“妳還在研究那些巫術？”
　　“壹些小伎倆而已。”亞希收斂了笑容，平靜地走到沙發處於喬伊斯對坐而下。
　　喬伊斯望著他這幅模樣，冷厲的面色忽然變得惆悵。
　　“已經六十多年了，亞希。”他低聲道，“普蘭·魯道夫已經死去，當年的事已經結束。”
　　“還沒有。”亞希平靜搖頭，將身軀完全靠到了沙發椅背上。
　　喬伊斯沈默了半響，又道：
　　“家族希望妳不要再繼續針對阿特博爾德，專註自身修為，不要再研究那些沒有意義的巫術……或者承擔壹部分必要的工作也可以。”
　　亞希嗤笑了壹聲，繼續道：
　　“家族希望？阿特博爾德不過只是壹個將死的廢人，家族會將其放在眼裏？
　　是妳希望吧，喬伊斯叔叔！”
　　“我是為妳好，壹個阿特博爾德雖然算不得什麽。
　　但這終究是同學派成員相殘，若是被發現，是大忌。”喬伊斯繼續道。
　　他註視著亞希，沈聲道：
　　“妳是時候繼續往前走了，六十多年來，修為幾乎毫無寸進，妳知道有多少後輩都已經超越了妳嗎？”
　　“喬伊斯叔叔，妳比我大二十歲，不是照樣和我同階。”亞希嗆了回去。
　　“……”
　　喬伊斯面色壹滯，失去了教訓的氣勢，頓了頓，最後沈聲道：
　　“總之，妳要知道，亞希，等級才是巫師最重要的東西。”
　　“妳若是想去解決阿特博爾德那便去吧，但要記住，壹定要做好充分準備，菲爾德管事或許能幫到妳。”
　　亞希註視著喬伊斯離去，沒有起身相送，只是靜靜地坐在沙發中。
　　他不喜歡喬伊斯，不僅是因為其管束的態度。
　　更是因為自己死去的父親……
　　不過。
　　喬伊斯壹直弄錯了壹件事。
　　亞希將身體深深地陷入皮沙發中，他望著天花板有些出神。
　　這麽多年以來，並非是他不願意繼續提升實力。
　　而是根本沒有辦法再提升實力。
　　“普蘭……當年我獲得了改造秘術，妳說妳搜尋的房間沒有任何收獲。
　　我相信了，我將秘術分享給妳，妳說妳嫌它惡心不願修習。”
　　“可為何，在這之後，妳卻忽然成為了金羽？”
　　亞希雙眼出神，嘴唇無聲翕動著。
　　恨意與嘲笑從他臉上的每壹個角落彌散而出。
　　“後來的人們都以為妳從小便是天才，但只有我知道，妳不是的，那些都只是虛假的傳言，妳只是壹個和我沒什麽區別的普通巫師。”
　　“真巧啊，我得到的秘術恰好缺了最關鍵的承載物。
　　若是有它，我也不會落得資質倒退的地步，到如今還在二階原地踏步。”
　　“若是有它，按照秘術的說法——
　　我早已經擁有超越壹等之上的天賦！”
　　“就如妳壹樣，是吧？普蘭！”
　　想到這裏，亞希已經是咬緊了牙關，面色猙獰。
　　片刻後，他恢復了平靜，慢慢地從沙發上起身，走上了樓梯。
　　在走過樓梯拐角的時候，他稍稍停步駐足。
　　在這裏深綠色的墻面上，掛著壹幅肖像畫，人物是壹位美麗的高等精靈。
　　畫師的技術不俗，將人物描繪的栩栩如生。
　　金發柔順，五官精致，氣質是如水般的恬靜。
　　‘奧克塔薇爾……’
　　亞希呢喃了壹聲，聽不出意味。
　　他轉頭繼續朝樓上走去。
　　正如喬伊斯所說，若是想要對付阿特博爾德，不可魯莽，還需要去做上壹些準備工作。
　　他的腦中閃過喬伊斯的建議：
　　‘菲爾德管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