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誰也看不清

　　“噗嗤——”
　　被冠以[陰影獵手]名諱的其中壹位獵手將自己的長劍抽出，壹腳將面前這個完全喪失理智的“類人生物”踹飛老遠，而後微微偏頭，看向那仿若貓戲老鼠般的第二戰場。
　　“我說。”他低聲招呼著同伴，“六號，妳覺不覺得，咱家大少爺，很有老爺的風範啊？”
　　“並沒有。”被稱作六號獵手以嘶啞的女聲做出回應，“他與老爺，有些相似，但本質上不同。”
　　“哦？怎麽說？”
　　“老爺並不會跟他的獵物交流，壹個字都不會。”
　　“好像……也是。”
　　“不過，相比於老爺。”六號舔舐著幹澀的嘴唇，“我更喜歡大少爺的行事方式。”
　　“老爺總是幹脆利落的解決對手，為的是不讓對手有任何反抗之力，這是很合理的選擇，可他，卻沒有這樣做過。”她壓抑著自己愈發急促的呼吸，“他並非是害怕對手暴起反抗，而是根本就不在意獵物的反抗——他只需要低頭看壹眼他的獵物，獵物們便會開始本能的警覺與退縮。”
　　“因為，獵物們將會察覺到，自己的生命與維持生存的手段，在他面前，將會顯得多麽無力。”
　　“站在食物鏈最頂端俯視下方的生物，任由其反抗掙紮，卻如何也不可能逃脫被獵殺的命運……”
　　“——這才是，真正的獵手啊！”
　　“嘖。”
　　男性獵手對於同伴的評價甚是驚奇，不過也沒說出什麽反駁的話語。
　　他微微擡眼。
　　那位少年仍舊以貴族紳士最標準的的古典姿態，站在鮮血與廢墟構成的修羅場中，觀看著面前醜角的滑稽表演。
　　那種從容不迫的優雅，什麽“真正的貴族”都應該好好學學。
　　他無奈地點點頭。
　　“好吧，妳是對的。”
　　這個小家夥，日後必然成長為最頂尖的獵手。
　　而他的狩獵目標……
　　“我可不敢去猜。”
　　……
　　艾布納看著自己的拳頭距離對方越來越近，臉上的瘋狂愈加濃烈。
　　“抓住妳了！抓住妳了！！”
　　“哦？”
　　林恩看著那只越來越慢的拳頭，手臂輕動，收回長劍。
　　“噗嗤——”
　　迸發的血液噴湧而出，四散飛濺，壹些甚至濺到了林恩的半邊臉上，但他並沒有在意那麽多，只輕輕抖動著長劍，甩開上面的血跡。
　　“既然您抓住我了，那我是不是該說句，恭喜？”
　　伴隨著長劍離開自己的胸口，艾布納忽然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都好像隨著長劍壹同離開。
　　他瞳孔緊縮，呆呆的低下頭，凝視著自己左胸處的那道傷口。
　　“妳敢……殺我？”他用盡最後壹絲力氣，嘶啞地吼叫著，“妳怎麽敢的？妳怎麽敢的！！”
　　沒等林恩回復，艾布納便癱倒在地上，怒音在剎那之間轉變為哭腔。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給妳錢，不要殺我好不好。”
　　他伸出顫抖的手，面頰之上盡是卑微的懇求。
　　“求求妳，求求妳！”
　　林恩沒有動作，仍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他的掙紮，眼神平靜的就好像在看壹根被風吹走的小草。
　　“混蛋！混蛋！！”艾布納愈發虛弱的聲音再次換回咒罵，“妳這惡蛇的兒子，屠宰場都不收的雜種豬，祖墳都沒有的玩意兒！”
　　“妳，妳們布雷澤，就是天生的奴隸！遲早有壹天，妳們會下到地獄裏去！！”
　　林恩呵呵笑著。
　　他蹲下身子，輕聲道。
　　“妳們這些自視甚高的蠢貨，總試圖以什麽身份，家族歷史，‘禮儀姿態’來侮辱我們，以壓迫我們的社交環境來攻擊我們，但是抱歉的是，我可從來不在乎這些東西，而既然不在意，又怎麽會因為妳們的話而有情緒波動呢？”
　　“不過，不在意歸不在意，但妳們既然對我發出了侮辱，從任何角度來說，我都有著必須報復回去的理由。”
　　“我將禮儀練習至沒人挑的出毛病的地步，我憑借實力拿下了新生對抗賽的冠軍，我做到了妳們做不到的許多事情。”
　　“可妳知道，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嗎？”
　　林恩咧嘴笑著。
　　“妳們每個人都希望我們像骯臟的垃圾壹般被丟進焚化爐，連燒著的灰塵都要拋入無盡之海，但我不喜歡妳們，所以不可能答應妳們的要求。”
　　“而且，我不但要活下去，我還要活在妳們每個人的眼裏，還要活成最驚艷的模樣，活的像比太陽更灼熱的光！”
　　“這樣，就算是在地獄裏，我也會用我的光輝……燒死妳們這些渣滓。”
　　他笑的很是燦爛。
　　“屆時，妳們將無力反抗，只能擡頭註視著我的位置，發了瘋似的想要逃離我存在的地方，而很快，妳們就會發現，妳們。”
　　“——無處可逃！”
　　“撲通——”
　　艾布納終於維持不住自己昂起的腦袋，跌落在地。
　　他那逐漸僵硬的臉上盡是恐懼，沒有合攏的眼裏溢滿如墜入深淵見不到光般的死寂絕望。
　　他的牌局，從這壹刻開始便正式宣布。
　　Game over！
　　……
　　看著艾布納倒下，林恩收斂起表情。
　　他緩緩站起，轉過身，看著放在墻邊的麻袋。
　　麻袋並不大，基本不可能容納壹個正常成年人，所以很顯然，這個先是被拐騙後又差點面臨死亡危機的，還只是個孩子。
　　“撕拉——”
　　長劍劃開麻袋，露出壹張沈睡中的，肉乎乎的小臉蛋。
　　那張小臉上，似乎還殘留著被綁架後的驚懼。
　　林恩認出了她。
　　是今天待過的，甜品店老板的女兒。
　　“……”
　　搖搖頭，林恩伸出手，正要將女孩抱起，誰知他的手剛壹觸碰到女孩，女孩的睫毛便開始輕輕顫抖起來。
　　下壹刻，女孩與林恩對上視線，再下壹刻，悲戚的哭聲回蕩在已經完全安靜下來的教堂之中。
　　“壞人！妳是壞人！！妳是大壞人！！！”
　　女孩哭著喊著，用淚水遮擋面前這個半張臉都被鮮血覆蓋的少年人的面龐，怎麽也不願意再多看他壹眼。
　　“不要抓吉娜！吉娜是好孩子！吉娜很聽話！吉娜非常乖！不要欺負吉娜啊！！”
　　“嗚嗚嗚——”
　　她壹邊哭，壹邊在身上摸索著。
　　很快，她便從口袋裏摸出壹枚包裝精致到舍不得吃的糖果。
　　“吉娜把糖還給妳，妳帶吉娜回家，帶吉娜回家好不好！”
　　“求求妳！帶吉娜回家好不好！！”
　　林恩凝視著少女淚眼婆娑的模樣。
　　壹個呼吸之後，他伸手接過糖果，拆開包裝，扔進自己嘴裏。
　　“好。”
　　他答應下來，抱起哭泣的女孩，走向教堂的大門。
　　完成任務的獵手們為他清出壹條暢通無阻的道路，而後站在兩邊，默不作聲，卻心有靈犀般，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視線觀察著少年。
　　他的臉色依舊平靜，腳步依舊輕盈，就連外面的世界，都如來時那般祥和寧靜。唯有晚風從星空裏頭吹落了些許的月光，悄無聲息落向人間。
　　當即將親吻大地的時候，迷糊的月光卻不小心撞上了人們建造的閣樓墻板，破碎成壹片又壹片的陰影，咕嚕咕嚕，跳著滾著跌在少年未曾染血的另外半邊臉頰上。
　　面龐的弧線與棱角，都被它給蓋住。
　　誰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