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八十八章 幻想可沒那麽容易照進現實

　　“真是個麻煩事。”
　　艾琳滿臉嫌棄地將自己那雙漂亮的靴子從泥濘的山間土路中拔出。
　　她的運氣似乎有點差，偌大的考試場地，偏偏被傳到了這樣壹個地方。
　　掙脫之後，她取出自己的魔法石，不過，並沒有給其輸入魔力的準備。
　　她並不準備參與這場考試。
　　若是讓外人見到了她的動作，必然會有所疑惑。
　　在外人眼中的卡蘭小姐就像壹只美麗耀眼又高傲的白天鵝，從來不會在任何人面前低下頭。不管身處何地，只要有競爭，她就必然會爭取第壹名的位置。
　　但現在，她居然要放棄這場考試？
　　“我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艾琳摩挲著溫潤的石頭，輕笑著搖搖頭。
　　對於現階段的她，通過考試磨煉自己，確實是件得做的事情。
　　但是，如果要著手於長遠，就沒有比現在更有利的時機了。
　　據她所知，最近些日子以來，以王室為首的主要掌權勢力開始對以伊諾克家族為首的貴族圈著手進行削弱。
　　盡管目前來看，削去的東西無關痛癢，但更為重要的，是王室對於這件事上的態度。
　　王室的每壹刀都削地剛好，甚至讓他們本身都挑不出什麽毛病，即便有怒火，也沒有理由散發，而這種現象，表明他們早就蓄謀已久，只待時機到來，將其根須盡數拔出。
　　如此強勢的態度落到壹般的新興貴族們眼中，必然是極其興奮的。
　　因為在和平時期，貴族們的升遷難如登天。
　　坑位都是有限的，有人占著，就很難把他們趕出去。
　　而如果位置有所空缺，自然就得讓人來填補上。
　　對於新貴族們來說，這或許是他們畢生僅有的機會，他們必然會進去插上壹腳……也只能插壹腳了。
　　新貴族們無論是在勢力，還是管理範圍的民眾威望上，都不如早就在這片大地紮根的“傳統貴族”們來的更深。
　　伊諾克家的歷史比萊茵王國還要長，也算是傳統貴族家族當中的壹員，還是比較拔尖的那種。
　　所以傳統貴族們對於王室的行動，表達了極為強烈的不滿。
　　畢竟當初萊茵王國建國的時候，可借助了不少屬於傳統貴族們的力量與資源，然而現在，卻要反咬壹口。
　　這換誰，也得來火啊。
　　不過，壹般的傳統貴族們，顯然是沒辦法將火氣發出來的，但他們又不太願意咽下去。
　　所以，他們找上了卡蘭公爵。
　　卡蘭家族是萊茵王國範圍內，勢力最大的傳統貴族，在他們管理的領地之內，卡蘭的姓氏，甚至比王室還要更願意令人俯首膜拜。
　　如果能獲得卡蘭的助力，那就算是國王再如何強勢，也只可能罷手——大多數傳統貴族們都擁有著自己的領地，他們可不會管其他民眾的生死，也不會管國家到底叫什麽名字崩潰與否，所以硬碰硬的話，發生內戰並非不可能，可國王如果想要繼續保留頭上這頂王冠，就必須要在意民生。
　　當然，這只是極端情況。
　　戰爭是獲得利益的手段之壹，但在那過於混亂的局勢中，沒有人說自己必定能夠從中得到自己的訴求。
　　而傳統貴族們壹般都屬於向往壹脈傳承千年的極端保守派，不太可能願意承擔過大的風險。
　　總而言之，他們找上卡蘭公爵，只是希望他站在自己這邊，增添些談判的底氣，讓王室停止行動。
　　但，卡蘭家，並沒有給予壹個明確的回復。
　　卡蘭家族的現任家主是艾琳的爺爺，而這位已經接近風中殘燭的老人家，已經開始逐步放權，準備培養後代接班。
　　正常來說，接班人毫無疑問，會是艾琳的父親巴格利特，可奇怪的是，老人家在面對這件事的時候，找來的不僅有艾琳父親，還有她。
　　卡蘭家主要他們兩個說說自己的看法，而這父女二人雖為父女，但意見上的分歧可謂是天差地別。
　　巴格利特雖然生活上放蕩不堪，但對於事物的判斷仍屬於傳統貴族們的保守派思想。他表示參與可以，但不能出力。
　　而艾琳的想法則截然相反。
　　她認為，得支持，而且還得出力，但對象不是支持傳統貴族，而是新興貴族。
　　艾琳的想法落在巴格利特眼裏自然是異想天開，他嘲諷艾琳就是個天真的小孩，說她根本不懂圓滑政治，壹味地只想追求刺激，還忘卻了貴族們的傳承。而艾琳則反言之，說他這樣的老東西遲早將被掃街垃圾堆沖進下水道。
　　兩人爭論不休，老人壹言不發，於是，這件事便暫且擱置了下來。
　　但這肯定不會是長久的情況。
　　巴格利特再怎麽說也是大家公認的未來繼承人，且想法還算合理，所以很容易博得家族裏其他人的支持，但艾琳壹個小女孩，想要獲得支持，著實有些過於困難。
　　如果卡蘭家主壹直保持沈默，那事情最後的結果，必然是由巴格利特來主導。
　　艾琳自然是不願意成為失敗者的，所以最近些日子，她壹直在遊走，想要獲得支持，盡管收效甚微，但她從不放棄。
　　因為如果結果最終偏向了她，就代表著她有能力在家族當中占據壹定層次，加上爺爺這番模糊不清像是在選繼承人的態度，她往後想要再爭取支持，就壹定比現在簡單的多。
　　“對於父親來說，他現在最痛恨的，壹定就是爺爺活太久，活到了我長大吧。”
　　艾琳慵懶地伸了個懶腰，青澀曲線被金色陽光勾勒地誘惑至極。
　　舒了口氣，她握緊魔法石，正要將其捏碎，忽地動作壹頓。
　　“鏘——”
　　長劍出鞘，她警惕地望向壹方。
　　在那裏，似是有風拂過樹葉，帶起陣陣沙沙聲，格外刺耳。
　　除此之外，似乎沒有什麽異象出現。
　　可是，作為壹名優秀的戰士與精明的女性，艾琳的第六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
　　那裏，有東西。
　　魔力湧動，她沒有任何遲疑地擡起腳，踢出壹塊碩大的石子。
　　石子在強大動能的加持下，速度很快，幾乎是眨眼之間便劃破空間，射向樹中。
　　而就在其沒入茂盛枝葉的剎那，它忽的又以壹個幾乎相仿的速度被擊飛回來，沒入少女面前的泥土當中。
　　在意的靴子被濺起的汙泥沾上，可艾琳卻沒有低頭看它任何壹眼，只微微瞇起眼眸，笑意冷冽。
　　“出來吧，小老鼠。”
　　“嘖。”
　　壹位頭上套著奇怪頭套的男人悠哉悠哉從書上跳了下來。
　　“有時候，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感慨，女性的直覺，確實有些可怕——雖然我也沒怎麽特別註意隱藏自己就是了。”
　　“……”
　　艾琳沒有答話，只凝眸看向那個男人的頭套。
　　那塊頭套的樣式十分奇怪，像是壹件衣服被暴力撕開之後強行拼湊而成壹般，其上沾染了大大小小的褐色痕跡，看起來尤其像是……血跡！
　　深呼吸，艾琳輕咬舌尖，用疼痛來緩解男人出現之後，那龐大的血腥與殺戮之意給自己身體帶來的驚懼顫抖。
　　下壹刻，她毫不猶豫地捏碎了自己的魔法石。
　　對於自己的實力幾斤幾兩，她知曉的無比清楚，而面前之人的實力，絕對要超過她不止壹星半點。
　　逃跑並不是必須被嘲笑的事情，不識時務才是。
　　只是，在她捏碎魔法石之後，雖有熟悉的暖黃色輝光包裹身體，但很奇怪，她並沒有離開原地。
　　“啊，抱歉。”男人悠哉悠哉道，“十分鐘前，我讓別人破壞了妳們設置的傳送陣，所以妳們的傳送石，現在應該跟普通石頭沒什麽區別了……嘿，我勸妳別跑哦，難道妳覺得那點玩具壹樣的保護措施能擋住我嗎？”
　　“……”
　　艾琳的腳步才剛剛顫抖壹下便重新僵硬下來。
　　她確實還想著趁著現在保護光未消散之前跑出去，看看有沒有擺脫他的辦法。
　　現在看來，可能確實是無用功了。
　　微微嘆息壹聲，艾琳擡眼望向男人。
　　“對於妳的聲音，我有些耳熟。”她問，“所以，妳是誰？”
　　“噓。”男人將食指豎至唇邊，竭盡全力維持那壹副神秘的樣子，“我無法保證我必然會成功，所以才戴上了這個頭套，所以請原諒我，無法告訴您……”
　　“我大概知道了。”艾琳眉眼輕擡，“所以，伊諾克先生，您為什麽要這樣做？”
　　“嘖……”伊諾克輕笑著搖了搖頭，“倒也不用這樣試探我。”
　　“就算妳能肯定我的身份，妳也無法將這份消息傳遞出去，就算傳遞出去了……妳以為我為什麽要帶著這個頭套？”
　　“……”
　　艾琳心中壹沈。
　　她的想法，再度被看破了。
　　作為壹直遊走在社交圈的女性，有壹項技能必須學會。
　　時時刻刻用工具或魔法，不留痕跡地將外人答應的事情記錄下來。
　　畢竟，男人的話，總是跟屁沒什麽區別。
　　這門技能，艾琳也會，而且極為精通。
　　她原本想的，是將對方的身份試探出來，然後記錄，再將其掩藏，使後面來查看情況的人能知曉真相如何。
　　而她之所以猜測是伊諾克，便是因為林恩之前就有跟她說過，伊諾克有計劃在學院進行中。
　　但現在，艾琳的想法，無疑再次失敗了。
　　事實上，伊諾克說的壹點兒也沒錯。
　　只要他帶著頭套，沒有真正的將自己的相貌暴露在所有人眼中，任何人都不可能以“猜測”來指責，制裁他。
　　魔法投影？
　　那種東西，找個擁有相關知識的人來篡改就好。
　　言語？
　　世界上最好扭曲的東西，就是人類的話了。
　　就算被少數人見到並傳出，也無所謂。
　　少數，終得服從多數。
　　很離譜，但這就是現實。
　　“好了，多余的話就不用多說了。”
　　伊諾克扛著長槍，笑著說道：“現在您可以嘗試著逃跑了。”
　　“畢竟，追逐獵物，也是樂趣的壹環。”
　　血之神信仰的擁護者，追求的從來都不只是單純的殺戮。
　　他們和歡愉之主的信徒們壹樣，都是渴求著讓自己墮落於深海當中。
　　區別只在於，歡愉之主的信徒們沈淪的是欲望的海洋，而血之神的信徒，則更加追求虐殺的快感。
　　獵物越強大，死亡的形態越淒慘，就會使他們越興奮。
　　單純的砍殺木樁壹樣的人物，充其量也只能算是磨刀。
　　必須，但不會壹直樂忠於此。
　　面對這樣堪稱戲耍般的“請求”，艾琳毫不猶豫地決定執行。
　　她不知道這樣能不能成功逃脫，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抱著“必不可能”的想法。
　　就算只有壹線生機，她也不可能放棄。
　　她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未來等著她去探索，甚至還沒有披上婚紗……就算是她也曾經向往過婚禮的殿堂。
　　那是每位尚未成熟的女孩們心中必然會產生最美好的夢，或許因為閱歷的增長，學識的增加，性格的變化導致她們不再會去奢求，但它確實曾經存在過。
　　所以，至少現在，她不能死。
　　“呵呵。”
　　伊諾克笑的很是燦爛。
　　他任由艾琳跑出去很遠，很遠，自己卻始終沒有行動。
　　他只是默默地倒數著數字。
　　壹般來說，人在陷入危險之後，長時間沒有發現危險到來，心中便會下意識地放松警惕——人的精力不允許他們在不被壓迫的時候壹直處於專註狀態——從而覺得自己暫時的逃出生天。
　　這個時間長短不壹，但在伊諾克這裏有個標準。
　　“五分鐘，現在還有壹分鐘……三，二……”
　　“啪嗒——”
　　落下的樹枝幫他喊出了最後壹個數字。
　　剎那間，原本空曠的密林當中驟然響起刺耳的音爆聲，大片大片的樹葉被爆發的魔力吹的四散飛濺，稍近壹些的地方，需要數人環抱的樹幹甚至都在魔力爆發的剎那被其波動震成碎片。
　　作為被狩獵者的艾琳，自然也聽到了這份驚人的響動。
　　那壹刻，她原本尚有舒緩的魔力，現在直接因為磅礴的威壓而停止運行，身體上下，每壹處毛孔，每壹寸皮膚，每壹根毛發，都在向她的大腦發出警告。
　　她想要拿出相應的手段進行反制，卻又什麽都做不了。
　　她唯壹能做的，只有扭轉頭顱，無力地看著著那血色長槍，直至她的心臟。
　　那壹瞬間，她想了很多東西，甚至已經能想象到，自己就被掛在樹上的模樣。
　　但……
　　“小姐，我想妳應該知道。”
　　“在大部分時候，幻想可沒那麽容易照進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