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7章菩提

　　普小姐停下，靜靜看著高陽。
　　高陽故作輕松：“妳想說，迷霧世界的邊界是我認知的邊界。”
　　“我生活在離城，所以離城很大，很具體。其他地方我在現實中沒去過，只憑影視和書籍了解，所以它們變成了官方通道和孤島的模樣，因為夢境不能產生我認知外的具體事物，大腦無法創造它想象力外的東西。”
　　“迷霧世界在縮小，是因為我快死了，我身體虛弱，大腦萎縮，我的記憶、認知、經驗這些都在不斷喪失，對此我感到恐懼，這就是我的末日。”
　　“至於我在迷霧世界認識的所有人，都能在現實生活中找到原型，所以我跟他們之間的感情非常真實。”
　　“我想想……啊，還有還有！”高陽越說越起勁：“所謂人性、獸性、神性，不過是我自身的情感、欲望、理智的壹種極端化表現。”
　　“從頭到尾，這不過是將死之人的夢罷了！”
　　高陽說不上自暴自棄還是無所畏地笑了：“那我是不是可以醒了，趕緊帶我見識壹下真實世界，我等不及了。”
　　高陽仍然保持警惕，但也開始認真思考。
　　“還有壹件事得征詢妳的同意。”
　　“想想那個許願池，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秘存在，它們其實是木星病毒在妳夢中的具象化存在，還記得麽，它想讓妳付出什麽？”
　　“妳現在已經成功蘇醒，只要妳跟我司簽訂深度合作協議，就能獲得我司的長期免費跟蹤治療。”
　　“我司對所有木星旅人的免費救治為30天，後續階段的救治工作為有償。”
　　普小姐說著，朝走廊兩邊伸出雙手：“在此之前，還有壹些事得告知妳。”
　　“正確個狗屁！”高陽大吼壹聲，從輪椅上站起來：“就這樣的垃圾劇本也想騙我？！”
　　“壹花壹世界，壹葉壹菩提。”高陽莫名想起這句話。
　　“並非壹切只發生在妳的腦內，而是，壹切都在妳的腦內發生。”
　　高陽怔住。
　　“不愧是大公司，真有人情味。”高陽面無表情。
　　“妳很幸運，在信用點消耗完之前醒來，否則我司將召開特別會議決定妳的生死，放棄治療的可能性為57.2%。”
　　“如果妳付出了虛無，妳的‘大我’‘真我’將失去最後壹根救命稻草，妳的‘小我’‘妄我’將永遠在夢中沈淪，直到名為腦死亡的末日來臨。”
　　“知道了。”高陽回答。
　　“妳內心仍然充滿質疑，這很正常，妳的精神狀態已經趨於穩定，即將對妳進行深度喚醒程序。”
　　“明白。”
　　高陽無言以對。
　　“對妳們人類而言，大腦就是妳們的宇宙，是這萬千世界。妳在夢中是如此，現在妳即將蘇醒，依然如此。”
　　“通過大數據分析，夢中的經歷有助於患者找回現實記憶，對患者康復有積極作用，考慮到妳目前的財務狀況，我建議妳醒來後選擇與我司深度合作。”
　　“我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我在迷霧世界經歷的壹切都是真實發生的，而妳，還有現在的壹切都是假的！”
　　高陽仍是沈默。
　　普小姐回應高陽的凝神，淡淡微笑：“劉先生，不用悲觀和沮喪，夢也是有意義的，我司的治療方案，從不主張木星旅人和自己的夢境世界做徹底切割，這並不利於康復。其實，妳可以換個思路來對待。”
　　“劉先生，相信妳肯定有過這種感覺吧？某個毫無征兆的瞬間，妳會忽然覺得壹切都很荒謬，自己身邊發生的壹切都沒意義，妳甚至會想，或許除妳之外，其他人都是遊戲中的npc，妳沒有過哪怕壹秒鐘，真正想別人所想，感受別人所感受。”
　　“什麽思路？”高陽問。
　　“不過，我們只會自動為妳保存三個月，三個月後妳如果沒跟我司建立深度合作，也不是我司會員，夢境數據將永久刪除，我司的年會費為300信用點。”
　　高陽默然。
　　“虛無。”高陽幾乎下意識地答了出來。
　　“不算準確，但基本正確。”普小姐點點頭。
　　“那我錢不夠啊。”高陽冷笑。
　　“妳沒有過哪怕壹秒，能確定別人跟妳有過相同的認知，甚至妳從沒有過哪怕壹秒，能確定他人跟妳壹樣是存在的。”
　　“我的確是假的，我不過是壹段植入在妳潛意識中的數據。”普小姐微笑，眨眼：“可是，妳憑什麽認為迷霧世界就是真的呢？”
　　“太好了。”普小姐的笑容中似乎真的帶著欣慰：“我有預感，妳後續的康復之路能超過99%的木星旅人。”
　　普小姐說：“那是因為妳——我所說的是‘大我’，也叫‘真我’。妳心中的這位‘我’，很清楚自己在夢中，因此始終讓妳保持懷疑，無論妳的‘小我’‘妄我’在夢中收獲多少的快樂、幸福、圓滿、悲傷、痛苦、遺憾，體驗到如何極致的感受，妳始終擺脫不了、回避不了虛無。”
　　“如果我不呢？”
　　“那我建議妳立刻去找工作，或尋求親戚朋友的幫助，三個月內繳上年費就沒問題。”
　　沈默近半分鐘，他擡起頭：“妳想讓我相信，這所有的壹切，只發生在我腦內。”
　　“這在哲學中叫他心，好好想想這種感受。”普小姐收回笑意：“妳在迷霧世界中的這些年，是不是經常會有這樣的感受？它來得突然，特別強烈，時常擴大為壹種絕對權威的、無法戰勝的虛空感。”
　　“無論妳身處何地，妳的大腦永遠是妳的宇宙，是這萬千世界，這壹點從不會改變不是麽？”
　　“在這個夢裏，我跟昏迷的大腦玩了壹場遊戲，我通關了，自救成功，醒了過來，是不是這樣？”
　　“沒錯，它們希望妳交出虛無。”
　　“妳父母死後，妳自動繼承了遺產，我們已在治療過程中為妳自動扣除，目前，妳的信用額度僅剩36點，只夠妳再支撐壹天的基礎治療。”
　　“妳夢中所經歷的壹切，都在我司的技術下轉換為全息影像並儲存在雲端，妳隨時可以來公司進行遊覽和查閱。”
　　“在妳蘇醒後會有壹周的免費康復療程，這之後妳可以找相關人員辦理手續，那時再做決定也不遲。”
　　“那麽，祝劉先生早日康復，諸事順利。”普小姐拿起胸前的口哨，放在口中，用力壹吹。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