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谎
心悦君兮 by 书吧精品
2023-6-17 11:13
“泠儿,今日随我去比武场。”
这天早饭时,司徒一反常态的突然说了这一句。之所以说是一反常态,是因为他没使用一贯温和询问的说话方式,而是很直截了当的要求,甚至带了点命令的意味。
尽管如此,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摇头婉拒。可还没说出早备好的借口,圆桌那头的司徒已经笑着拿话堵她了:“釉儿也去,小娃儿对比武很有兴趣。”
身边的小娃儿立刻抬起埋在饭碗里的脑袋,很配合的点头如捣蒜。
“嗯嗯!娘,釉儿想去看比武!”
她无语片刻。本来借口就是陪釉儿,而现在釉儿要去,她就推脱不得了。虽说眼下她们顺利摆脱了呼延氏的追踪,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不能有丝毫懈怠,尤其现在貊乂风倦都不在,她更得谨慎。
只是无双的比武,是要编成武林志流传的,那“笔掌江湖事”的慕容公子必定在场。慕容清音在的话,那个人……
心下忐忑,却还是笑着对上小娃儿充满期待的小脸,道:“先把早饭吃完。”
小娃儿眉开眼笑,低头乖乖喝起了专为她熬煮的十全大补粥。
一切以釉儿为先,是这一年跟着貊乂与风倦养成的好习惯。西泠伸手拂开小娃儿耳边垂落的数根小麻花辫,感叹了一阵宝珠的巧手与耐心。而后忽略一桌人的神色各异,起身告退,“我回趟房,几位慢用。”
未免太醒目而暴露了釉儿,她得回房换下身上这扎眼的西域长袍。虽然,哎,她真的很不想换……
目送那萧瑟的背影远去,公孙翩若狐疑的看向淡定进食的司徒,咬起了筷子。
“司徒,你带泠儿去比武场干嘛?”她想到一个可能性,却又觉得司徒这种人不至于那么肤浅才是。左思右想没个结论,那人又只知道笑着喝粥,她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不会是觉得小泠儿看到你在比武场上英明神武的模样就会马上回心转意了吧?”
“咳咳咳……”同时被她这话呛到的是楚风邢和闻人鸢虹。
“啊,对不住。”没什么诚意的挥了挥手,又回头紧紧盯着司徒要个说法。
喝下最后一口粥,放下碗勺,优雅地拿起桌上的帕子擦完了嘴,司徒笑了笑。
“若真这样,倒也不错。”
公孙翩若脸色一默。
“大小姐,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司徒想在泠儿面前潇洒的打上一架很正常的嘛!”楚风邢往嘴里丢着花生米,说得一派自然。
“这种事你常做?”
“一两次。”
“我看不止吧!”
此番打断两人随时随地便可展开的舌战的是个稚气的声音。
“楚大爷,什么叫女为悦己者容呀?”釉儿问的很虔诚。
楚风邢愣了愣,直觉去看孩子的爹,而公孙翩若已经很欢喜的作答了。
“这句话的意思呢,就是说……”
“大小姐,小釉儿还没必要知道这些吧!”
“怎么没有?这种事一定要先下手为强!釉儿早知道一天,就多一分胜算!
“什,什么胜算?”
“当然是抢男人的胜算!小油菜!记住姑姑的话,将来被哪个绝世美男煞到的时候,一定要先发制人!才能一举擒获!让别人连肖想的机会都没有!”慷慨陈词完毕,挪了几个位子凑到小娃儿面前,开始讲解刚才那句话的含义,钜细靡遗,深入扩展再扩展。
“司徒,大小姐这么玩没问题吧?”楚风邢皱着眉,将视线转向笑看那一大一小的男子。
“翩翩自有分寸。”司徒说的很是淡然,而楚风邢一脸隐忧。
一旁从头至尾都被忽略掉的闻人鸢虹,则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脸色渐泛青。
*** *** ***
西泠换好衣服回到前厅的时候,只剩下司徒一人站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等她。
看到她一身那溪穿着,那清邃的黑眸亮了一亮,西泠赶紧掉开视线。
“他们呢?”左顾右盼的找人。
“楚兄他们带釉儿先走了。”一片湖蓝闯入眼角,手就被很自然的牵了起来。
西泠一阵无言,却也没觉得自己有任何不悦或拒绝的想法,于是就由他去了。
两人走到门口,司徒突然又转头笑看她:“泠儿骑马还是坐车?”
没料到会被问这个问题,她一愣之后,倒是认真的想了想。坐车的话,得跟这人在比较密闭的空间内独处一阵……
“骑马吧。”她很快回答了。
如果她敢抬头看一眼司徒此刻的表情,她就会知道神人奸诈而笑是什么模样了。
被牵到门口一匹器宇轩昂的良驹旁边,她看着司徒矫捷上马,还抬头友好的笑了笑,结果对方回她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并向她伸出一手。
西泠瞪着那只手,不想接受眼下的处境。
“只有一匹?”司徒家不至于这么穷吧!
司徒家主人很诚恳的歉笑点头,“只剩这一匹了。”
眼前顿时黑了一黑,她足足花了半晌功夫平静心绪,方才咬牙搭上了那只手。
晨风习习,马儿踩着悠闲的步子嘀哒嘀哒走在石板路上。
马背上共骑的男女皆是上乘容姿,男子面色悠淡,唇边笑意清隽温朗。女子瘦了些,看起来挺难接近,清媚凤眼中有着浅浅的冷意。
无视路人微妙的眼神与窃窃私语,西泠低着头,以指为梳,状似专注地顺着马脖子上的鬃毛。
两人虽不说话,气氛倒也宁馨。马儿慢悠悠转向了通往慕容山庄的林间小径。
“司徒公子!司徒公子!”
背后突然马蹄急,一个女声一路高喊着策马而来。
西泠默默数了数,那女子共喊了七声,才来到两人面前拉缰停马。
“燕女侠。”司徒有礼的拱了拱手。
女侠?听到这称呼,西泠好奇的转了转头。
那女子一身艳红劲装,五官平淡,眉宇却有股飒爽正气,是个江湖侠女应有的气质。
女侠拱了拱手回礼,“燕瑶多谢公子昨日出手相救,保住了家兄一条手臂!公子大恩,无以回报!”
司徒笑了笑,“燕女侠客气了。还望令兄今后别再暗箭伤人才好。”
女侠眉目一沉,道,“不会了!燕瑶已回禀爹亲。相信有爹爹的教导,家兄必会从中得到教训,今后再不会做出此等辱没门风之事!”
司徒淡然颔首,“如此甚好。”
西泠从中听出了点端倪,想必是昨日比武大会上这位女侠的兄长暗箭伤人,按规矩是要去了手臂的,结果被司徒发现,阻止了他,也就救了他一条手臂,应该是这样吧。没什么深究的兴趣,随便想了想,就扔一边了。直觉司徒这人还真是挺爱与人为善的,所以像这样的“公子大恩无以回报”,应该也遇上过无数回了吧……
置身事外的七想八想着,那边厢却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
本来嘛,与不沾风月的司徒玥琤共骑,绝对会成为受人瞩目的焦点。
“公子,这位是?”
燕瑶探寻的目光不遮不掩的大刺刺投过来。西泠垂着眸,礼貌的点了点头。
正猜测着司徒的回答,头顶悠悠传来两个字……
“内子。”
她顿感五雷轰顶!
想必那女侠也是,否则不可能任一张好端端的嘴张的可以塞下数个鸡蛋,并且将这不雅的姿势维持了好一会儿。
惊愕半晌后,女侠合了合嘴巴,惊疑不定地轮流扫视眼前的一对“夫妻”。
“司徒公子成亲了?几时的事?为何江湖上不曾听闻?”
“四年了吧。对吗泠儿?”头顶又传来很自然很自然完全不像说谎的温朗声音。
“是,是吗?”她僵笑虚应。
“瞧你,釉儿都四岁了,难道你连自个儿娃娃多大都记不清了?”
淡斥的话语中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亲昵,更别提某只大手已覆上她揪紧鬃毛的手,坚定的收进掌心,旁若无人的以指轻柔摩挲着。
“呵,呵呵。”她继续僵笑,不忍心去看那女侠再度张口结舌的蠢模样。
颤意自被他碰触的地方开始,延伸向全身,汗毛直竖。
司徒继续旁若无人的表示着亲密,女侠见状,咽了咽口水,很有知之明的意会到自己该退场了。
“虽说有点迟,但燕瑶还是要恭喜两位,祝两位百年好合!”
“谢姑娘。”司徒淡淡应了。
“燕瑶先走一步!司徒公子,司徒夫人,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司徒目送那疾驰的背影,深沉笑起,知道自己已成亲的消息会以最快的速度在比武大会上传开。
哒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后,林间又恢复了初时的静谧,只剩鸟儿的轻鸣。
司徒松开她的手,拉起缰绳策马徐行。
西泠回味着刚刚那声因为别扭而带了抖音的“司徒夫人”,不禁有大笑的冲动。
“司徒,想不到你还有表演的天赋。”用力抓了抓被他摩挲过的手背,抓掉那微妙的刺痒。
背后没有立刻回应,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响起了那淡柔之音。
“泠儿,既然釉儿唤你娘,唤我爹,为了让这样的称呼合情合理,你我已成亲也是应当的。”他说的淡柔,言语中却全无玩笑之意。
西泠突然意识到他的意图。
“你真的想让人以为釉儿是我们的孩子?”釉儿的身份确实是她一直在考虑的问题,若真能这么瞒天过海,对釉儿自然是好。但釉儿毕竟那么大了啊,就算他们两个当真早就秘密成亲,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孩子呀!
像是了解她的顾虑,司徒又道:“虽然那溪并不提倡女子早婚,但十三四岁便生儿育女的也大有人在,泠儿也不必过于担忧釉儿的年纪问题。”说这一句时,他的声音又带了点笑意。
西泠再度默上了一默。
左右思量了一番,一切以釉儿为先的准则再次被放到了最前面。
“司徒说的是。还是你考虑的周全。如此一来,釉儿的身份问题迎刃而解,甚好。”感叹地点了点头,又道,“来日司徒与闻人姑娘成亲之时,只需随意找个名目休妻便可。只盼闻人姑娘能够谅解其中缘由。”
她说的很诚挚。自己与釉儿关系特别,为釉儿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但司徒却没必要为釉儿做如此大的牺牲,毕竟他还有命定的姻缘,肩负的是整个那溪。
马儿悠哉的步子慢慢停了下来。
“泠儿。”头顶传来轻唤。
“嗯?”
“司徒家祖训有云,不义有三,休妻为大。泠儿要我做个不义之人么?”
啊?西泠傻眼。长这么大只听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司徒家是个什么样的怪家族,还会有这种祖训……
顿了顿,她想这会儿不是对司徒家祖先表示惊叹的时候。她该烦恼的是,如果真有这条祖训,要怎么办?总不能因为釉儿就赔上司徒一辈子吧。
“不过若泠儿坚持,倒还有一法。”
“什么办法?”
他的话来得及时,让她心头一动,飞快回过头去相问,问完才惊讶的发现对方的脸冷的有些吓人。
司徒阴沉的盯她一会儿,缓缓道:“你休了我吧。”
心陡然一沉,觉得他这话说的怪异。明明两人连亲都没成,怎么就这么严肃地谈到休不休的问题上了?而且就算真的有了这样那样的说法,也不过是为了釉儿而已,他没必要如此认真吧,更何况这个法子是他自己提供的……
“可以吗?”讷讷问着,感觉他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被休的样子。
司徒持缰的手抖了抖,阻止不了从胸口开始蔓延开来的冷意。
“你做梦!”磨着牙逼出三个字,他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缰绳一摔,马儿嘶鸣,狂奔而出。
西泠反应过人的在第一时间揪紧了鬃毛,免去了摔断脖子的危机。可是马儿狂奔的颠簸还是让她坐的摇摇晃晃,一条手臂在关键时刻圈过来解救,她松一口气,乖乖倚紧背后的温热胸怀,开始思索他如此生气的原因。
她的顺从稍稍平息了满腔怒火,但一想到她竟然真的有休了他的意愿,清眸中阴霾又起,右臂发狠收紧,牢牢制住了那根本不可能生过孩子的纤纤小蛮腰。
两人疾驰片刻,慕容山庄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