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上）

因为想不通那晚听到的对话，釉儿这两天逮到机会就发扬了自己好学好问的好习惯。
“姑姑，什么情况会让人不想娶也得娶呢？”
清晨看姑姑跟楚大爷每日一练的时候，她开口发问，并且顺利的让楚大爷获得一个反败为胜的契机。
翩翩那出其不意的一招落空，扼腕之余，她告诉自己这娃儿不是有心的，然后抽空回答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命定？小油菜，你问这个干嘛？”
釉儿还没来得及回答，楚风邢爽快的声音伴随爽快的招式已经跟了过去。
“错了，大小姐！”
翩翩哼了一声，利落的拆招，也利落的反讽回去。
“啊，也对，这种事，是应该问你们男人。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情况？”
缠斗愈加激烈，楚风邢下盘遭袭，闷哼一声道：“生米煮成熟饭的情况。”
翩翩得逞，嘿嘿一笑，进攻更加凌厉，没空去理他的答案。
“什么叫生米煮成熟饭？”稚软的娃娃音却再度成为她的软肋，攻势一松，对方再度成功逃过必败一击。
打了个手势，她决定今天的难分胜负到此为止。边顺着呼吸，边很尽职的为小侄女解答。
“就是……”
那头同样在平顺气息的楚风邢闻言，猛然大咳出声。
“咳咳！大小姐。这个启蒙教育，再怎么说也还太早了些吧！”
翩翩顿了顿，难得赞同了楚风邢的意见。
跑过去抱起坐在台阶上的小娃儿，捏了捏那软软滑滑的脸颊，满足道：“小油菜，这个问题，等你有了看上的男人再来问姑姑吧！”
“就是那个我会为了他化个大花脸的男人吗？”
翩翩脚下生风，爽朗答了“没错！”二字，抱着娃儿出了大院。
楚风邢无奈苦笑，未免小娃儿被教坏，快快跟了上去，隐约还听见前面传来的对话……
“那釉儿遇到了那个会为他化个大花脸的男人，就可以生米煮成熟饭了吗？”
额头青筋现了现，他的步子更快，心里直呼不行不行，可他的大小姐依旧爽朗过头。
“没错！”
他脚步一软，被台阶绊倒，毁了一世英明。
＊＊＊　　＊＊＊　　＊＊＊
在向姑姑和楚大爷请教却没得到清楚的答案之后，釉儿换了个请益对象。
“爹，什么叫生米煮成熟饭？”
午睡醒来，她从大床摸上软榻，爬进了半靠垫枕闭目养神的爹亲怀里，小声问道。
司徒睁开眼，动作轻柔的帮小娃儿换了个姿势让她窝的更舒服。
“釉儿怎么会问这个？”
淡柔中带了点低哑的声音让釉儿睡意又起，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道：“闻人姑娘想让爹生米煮成熟饭。”
司徒一瞬神智清明，挑眉无言半晌。他还以为是翩翩的缘故让釉儿问了这个问题，看来是错怪她了。
“釉儿听到了什么？”他问。
釉儿打了个呵欠，闭着眼睛往温暖的地方靠了靠，才道：“那个白胡子老头儿说什么星象的，要闻人姑娘快快与爹成亲。闻人姑娘说爹不想娶她，白胡子就说她驽钝，该扬长补短，想办法让爹不想娶也得娶。”顿了顿，她张开迷蒙大眼，一脸认真的看着司徒，“爹，什么叫驽钝？釉儿驽钝吗？”
一段话听下来，司徒已心中有数。轻拍两下娃儿红扑扑的脸颊，他浅笑道：“釉儿一点都不驽钝。釉儿是个聪颖伶俐的孩子。”
釉儿满足的笑了，接着道：“然后我问姑姑怎样才能让人不想娶也得娶，楚大爷便说，生米煮成熟饭。”
司徒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心里考虑着是不是该让釉儿远离那两个日曜人。
釉儿等了会儿，见爹亲有些出神，也就没追问，又打了个呵欠，进入梦乡之前，还是忍不住口齿不清地问了一句：“爹，你要让闻人姑娘生米煮成熟饭吗？”
“爹有了你娘亲，自然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模模糊糊听到爹亲如此回答，意识渐离的娃儿还是动了动她那聪颖伶俐的脑子。
“与娘有关系吗？”最后一问。
片刻之后，那淡柔声音方才又起，而娃儿已然入眠，他这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
“有。当然有。”他说着，凝视娃儿睡颜的温和清眸一动，移到软榻内侧那个从他身畔一路睡下去，半趴睡姿占了大半个软榻的女子身上。
目光触及那只大刺刺横在自己腰际的手臂，唇边的笑意不知不觉就柔软了起来。
时辰还早，他闭上眼，漫不经心地思索着对策，与未来生命中最重要的两名女性一同睡了过去。
＊＊＊　　＊＊＊　　＊＊＊
比武大会最后一日，无双城格外热闹。连司徒别院这么个闹中取静的清幽处，也将门外的喧嚣听了整一天。
晚膳后，拗不过釉儿的要求，也知晓今晚定不得早眠，于是西泠带了小娃，同那偏爱热闹的日曜城主一道逛夜市看戏去，向来与大小姐寸步不离的楚风邢自然跟随。
司徒说是要吩咐下人打点好明日离开的一切，便没同行。府里只剩他与那闻人姑娘。
不知为何，这样的情况让西泠出门的时候有些小小的不安。前两天那闻人老先生留下一句话便翩然而去，却不知那句话给听者留下多大的震动。
差那么一点，她就可以把那命定的事情完全忘记，将这选择的难题心安理得的交给他。如今想想，自己也着实过分了些。只是，这说到底是他的事，她又如何能为他选择。自己断然不希望他背负上城毁人亡的预言，却也做不到离他而去。明日回那溪，要如何面对一切，似乎是个难题……
“好！”“好！”
叫好声和着阵阵掌声打断了她的沉思，丝竹管弦之音潜入耳中，轻俏欢悦的融入在喧闹的夜色中。恍然抬头，才想起眼前高台上正上演着欢喜的戏本。
坐在她一旁的公孙翩若用力拍着手，分神看了她一眼，立刻疑惑发问。
“小泠儿，戏都演到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死气沉沉的脸色？”
死气沉沉？没有吧，她只是有些茫然而已。
从纸袋中捡了颗梅子放进嘴里，她淡淡敷衍：“是个不错的故事。”
翩翩挑了挑眉，从长凳上放下一条高踩的腿，往她身边挪了挪。
“关于那个命定的预言，你与司徒有对策了没有？我看司徒是非你不娶了，就怕你们的婚礼会有人阻碍。”不待对方回答，她又一拍胸脯豪气干云道，“没关系！谁敢来阻拦，我公孙翩若第一个把他撵出去！”
西泠笑了笑，看着台上大红喜字的布景半晌，才道：“若不成亲，是不是会比较简单。”
翩翩紫眸一瞪，惊问：“不成亲？”
慢悠悠咬着梅子，西泠理着自己的头绪，缓缓道：“对我来说，成亲不成亲，还真算不上什么。”死里逃生后，很多事她都不在意了。想来中蛊毒对她来说也并不是有失无得的事。失笑几声，又道，“而且，司徒也放出风声，说他与我多年前就已成亲，并且有了釉儿这个女儿。如今，司徒想再娶谁，或谁都不娶，也都不是我在意的事了。”
咽下梅子，她转头看着早已目瞪口呆的翩翩，笑得一派风轻云淡，“我们之间，不会有婚礼，也不需要劳驾翩翩姐出手了。”
翩翩愣了好一会儿，才看着西泠淡定看戏的侧脸，涩声问了句：“你真的不在意？”
西泠往嘴里丢了颗梅子，狠狠点了点头。
又看了她片刻，翩翩才满脸委屈的缩回到楚风邢与釉儿身边。她是真的很像看到这两个人穿着大红衣服行礼嘛！多好玩啊……
看戏看的正开心的一大一小见她这副哀怨模样，不解的相视一眼。釉儿想了想，决定想办法让姑姑恢复元气。
“姑姑，为什么那小姐一开始不愿嫁给书生，后来就死活都要嫁了呢？”
小娃儿想把姑姑的注意力转移到戏本上。可翩翩连想都不想，闷头猛剥着瓜子壳，很随便的答了一句：“因为他们生米煮成了熟饭。”
“呀！这招这么厉害呀！”釉儿小小的惊跳了一下，因为想到了个严重的问题，“那如果闻人姑娘真的用了这招，爹爹岂不是死活都要娶她了？”
三个大人同时瞪大眼看向她。
“什么？釉儿你说什么？”先开口问的是西泠，出门前隐隐的不安在心口渐渐扩大。
釉儿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为何三个大人突然脸色变得很严峻。
“闻人姑娘要和爹爹生米煮成熟饭啊。”
她乖乖回答，话音刚落，就见娘亲突然站起，匆匆离开了观戏台。
“娘亲？”正欲追上去，后领却被拉住，回头一看，“姑姑？”
拉住她的正是脸色严峻的公孙翩若，只是那严峻只在一瞬，转眼间，她又笑出了一副快乐又狡诈的模样。
“乖，小油菜。咱们继续看戏。别去打扰你爹娘的煮饭大计。”
嘿嘿笑着，不在意小娃儿一脸不解的模样，更不在意一旁楚风邢闻言后一脸羞愧的无语遮脸，她眼中看到的，是那大红喜字，和穿的跟像祭祀用的五彩牲礼一样的两个大红人……
哈哈哈哈哈！光是想就让她乐不可支！
跑的那么快，亏她前一刻还一本正经的说，她不在意。
她不在意？
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