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4章 夏日的回憶（二十壹）

　　“行了……二位……”圍觀了片刻後，封不覺開口制止了那兩個冢本的爭吵，“猴戲就到此為止吧。”
　　那兩位還真聽話，當時就停了下來，並雙雙轉頭看向了覺哥。
　　從遊戲的角度來講，這兩個NPC的反應也算合理——他們正在等著那名“持有關鍵性道具的玩家”做出那“最後的選擇”。
　　“這種如同兩個潑婦對著罵街的爭辯，持續再久也不會有什麽結果的。”封不覺道，“因為妳們互相駁斥了半天，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內容。”
　　“所以……還是由我來示範壹下好了。”他說到這兒，停頓了兩秒，將視線投向了陽之幻境中冢本，“就拿妳提供的信息來說吧，有幾件事從邏輯上來說根本站不住腳。比如……妳說消滅‘它’是妳師父壹生的夙願，直到臨終前他還是耿耿於懷。”
　　“呵……那我倒是好奇了，在遇到‘它’之後、到妳師父嗝屁之前……這二十年間，妳師父為什麽不找其他的陰陽師幫忙來處理它呢？妳可別告訴我全日本就只剩下妳們這壹個陰陽寮（日本古代的政府機構，類似中國古代的司天臺；關於陰陽寮的最早記錄可追溯到公元675年，而其廢止於明治3年，即1870年；此處覺哥所說的陰陽寮是指那些在二十世紀後仍然以陰陽寮自居的、類似武林門派的民間陰陽師組織）了啊……妳剛才還表示，讓我們逃走出去以後找‘法力高強的陰陽師’來，這就說明世上的陰陽師還有很多不是嗎？”
　　說罷，封不覺又轉身面向了陰之幻境中的冢本：“還有妳……妳那個關於政府給孩子們洗腦的故事姑且還算可信吧，但……妳那套說辭的其余部分，和妳那位‘雙胞胎兄弟’有著同樣的問題。”覺哥說到這兒，攤開雙手，“假如妳所說的統統屬實，在那長達六年的時間裏，妳為什麽不直接去找四五個陰陽師同行來這裏把‘它’給辦了呢？換成我的話……這點破事兒，六天我能辦兩回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那兩位冢本的神色都起了變化。
　　不過，按照劇本流程來說，“選擇權”依然還在玩家手裏，所以……
　　“說了那麽多。”比較冷靜的冢本這時重新開口了，“妳到底準備相信誰呢？”
　　這個問題，就好比是最後通牒，在此，覺哥必須立刻做出決斷……要麽在兩個冢本之間選壹個，要麽就趕緊把劇情帶到“隱藏真相”的那條線上；否則……他很可能就會觸發最糟糕的團滅結局了。
　　“我兩個都信。”兩秒後，封不覺給出了答案，“同時……也都不信。”
　　“妳……這又是什麽意思？”虛弱的冢本隨即問道。
　　“妳們倆給出的信息，並不完全是假的。”封不覺道，“但也都摻雜了虛假的部分……”
　　“餵……那他們倆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此時，鬼驍忍不住在旁問了壹句。
　　“呵呵……”封不覺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接道，“將這兩位所說的故事結合起來，再對其中那些不合邏輯的、以及‘為引導我們行動’而產生的內容進行剖析和逆向思考，我已大致還原出了真實的部分……”
　　他悠然地在房間中踱步起來，就如同壹個正在上演推理秀的偵探，並且……樂在其中。
　　“兩位冢本君關於‘520慘案’那前因後果的描述，是沒有什麽問題的……可以說基本壹致。”封不覺道，“但在壹個問題上，他們倆都說了謊，那就是……二十六年前，奈良法師制造的封印……真的不牢固嗎？”
　　此言壹出，兩個冢本的表情都顯得很疑惑。
　　“我想那是不可能的。”封不覺觀察了壹下他們的神色，微笑著繼續說道，“於情於理……都是不可能的。就算奈良法師自己能接受，把他請來的‘有關部門’也不會接受；因此，我可以肯定，二十六年前的封印很牢固……甚至可能比麻王神社的原始封印更加牢固。”
　　稍頓半秒後，覺哥接著道：“那麽……此時、此地，我們為什麽又會被‘它’困在這裏呢？”他很快就自己給出了答案，“很顯然……這件事的背後，有壹個關鍵的人物——渡邊。”
　　封不覺又踱了幾步，順勢轉身面向隊友們：“諸位應該還記得【隱藏任務】這檔子事兒吧？”
　　“經妳這麽壹提肯定是記起來了……”若雨用接近吐槽的口氣接道。
　　“呵呵……”覺哥沖她壹笑，再道，“我姑且幫大家再把那張二年A班合影上的人都過壹遍吧……”他擡起壹手，掰著手指頭數道，“首先說那四個大人……校長宮本，在家上吊；班主任佐藤，精神失常；尚不知道的姓名的生物老師和音樂老師二人皆在520慘案中喪生，且魂魄至今仍在這個空間裏徘徊。”說著，他又擡起壹手，“再來說九個孩子……鈴木孝之，死於火災、化為厲鬼，而厲鬼鈴木又被‘它’給幹掉了壹次；野口英二，死於鈴木所化的鬼魂，其魂魄也困在這裏；至於冨樫、源、沢田、凸守、三千院、山田這六人，就是我們六個……”
　　壹口氣說到這裏，封不覺放下了手：“發現問題所在了吧？要完成【調查二年A班所有人的去向】這個隱藏任務，就只差壹個目標了……那就是搞清楚班長渡邊的情況。”
　　“說起那個……”鬼驍這時又道，“渡邊會不會就是個我們最初見到的鬼魂……即在二樓樓梯口化為黑煙並掉了個裝備的那位？”
　　封不覺聞言，反問道：“妳覺得呢？”
　　“我怎麽知道……”鬼驍道，“合影上又沒有標明那些孩子的名字，我連哪個孩子是渡邊都分不出來，又怎麽判斷他和哪個長得像呢？再說了……長大以後樣子變化很大也不是不可能吧？”
　　“好吧，看來妳思路還是挺清晰的。”封不覺笑道，聽他那口吻，這個問題純粹就是想試試鬼驍而已。
　　果然，下壹秒，覺哥就接道：“我可以明確告訴妳，那個鬼不是渡邊；他只是當年那場慘案中的某個受害者罷了，和那些從儲物櫃裏伸出胳膊的家夥差不多……”
　　“妳能分辨得出來？”鬼驍疑道。
　　“是的。”封不覺回道，“在‘陽之幻境’裏，我已經壹壹確認了合影上每壹個孩子的身份，順便還記住了絕大部分屍體還比較完整的死者的長相……因此，我可以確定，童年時的渡邊和那個鬼並不是同壹個人。”
　　“那……”此時，安月琴想到了什麽，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那兩位“陰陽師”的身上，“難道他才是……”
　　“也不是。”封不覺搖頭否定了安月琴的設想，並接道，“這兩位的身份並沒有什麽疑問，他們就是冢本翔太……這名陰陽師確實是存在的，只不過……他早就已經被‘它’給幹掉了。”
　　由於覺哥先前所說的話裏涉及到了壹些諸如“任務”之類的關鍵詞，所以那兩名冢本聽到的內容都經過了系統的處理，他們也沒有什麽機會接話，但這會兒，兩人都好像重新上線了壹般，對覺哥的話表示了強烈的不服……
　　“妳胡說什麽？”
　　“我自己的死活難道需要妳來告訴我嗎？”
　　他倆都顯得理直氣壯，完全看不出表演痕跡。
　　“妳們看……真正具有欺騙性的地方，就在這裏了……”封不覺並未理會他們，而是接著跟隊友們道，“他們倆……都以為自己是真的、也都以為自己所說的就是事實。”
　　“妳究竟是什麽意思？”冷靜的冢本好像聽出了某種端倪，接著問道。
　　“很簡單……”封不覺回道，“記憶出了差錯的不是我們……而是……”他左右看了看兩個冢本，“……妳們。”
　　無論是虛弱的冢本還是冷靜的那個，在聽到這個結論時，都露出了驚疑之色。
　　“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作為壹個研究過很多心理學書籍（他小時候就看過壹些，試圖分析自己有沒有瘋，後來又出於興趣做過壹些非系統的學習）的人，我很快就發現……妳們倆都有問題。”封不覺道，“依我看，妳們應該是同壹個人性格中的兩部分；妳們被‘它’剝離開來，分別被扭曲了記憶，做著自以為正確的事。”
　　“不可能！”這回，兩個冢本是異口同聲地講出了這句話來。
　　“呵……不相信是嗎？”封不覺接道，“我給妳們做個測試就明白了……”說罷，他即刻看向虛弱的冢本道，“除了妳的父母之外，任意說出壹個親戚的名字。”還沒等對方回答，他又看向了冷靜的冢本，“至於妳嘛……妳今天早飯吃的是什麽？”
　　話音落後，整整三十秒……全場鴉雀無聲。
　　“瞧……真想測試是很容易的。”封不覺道，“簡而言之……妳們的記憶沒有細節的，因為‘它’無法做到那種程度。”
　　此時，那兩名冢本的神色都變得十分詭異，並且都用手扶住了自己額頭，好像他們突然就開始頭疼了壹樣……
　　“那麽……現在再讓我們回到之前的那個問題上吧。”封不覺則不緊不慢地接道，“我們是如何走到眼前這個地步的呢？”他自問自答道，“這壹切的答案……就在渡邊身上了。”
　　嗞嗞……
　　就在覺哥說出“渡邊”二字的同時，天花板上那個紅色的燈泡，突然就熄滅了。
　　啪——
　　壹秒不到，封不覺就非常果斷、淡定地打開了自己手上的手電筒。
　　又過了兩秒，他的隊友們也都陸續打開了手電。到了眼下這個地步，他們也都不在意電池的損耗了……因為這個劇本顯然已經接近尾聲。
　　“呃……那兩位……哪兒去了？”照明恢復之後，小嘆是第壹個把這件事給講出來的。
　　其他人自然也都註意到了——此刻，那兩個冢本翔太都不見了，昏暗的房間中，只剩下了他們六名玩家。
　　“妳們看！那兒有東西！”還是小靈眼尖，她立刻發現了其中壹個冢本站立過的地方，多了壹小塊發光的碎片。
　　“這兒也有……”若雨反應也很快，她立即將手電轉到了另壹個冢本之前的所在，發現那兒也有壹塊碎片。
　　五秒後，封不覺便十分麻利地撿起了那兩塊東西，並將物品說明展示在了隊友們的面前。
　　而這兩件物品的說明，竟是完全壹致的——
　　【名稱：“它”的腎】
　　【類型：劇情相關】
　　【品質：普通】
　　【功能：可嵌入“它”的軀幹中。】
　　【是否可帶出該劇本：否】
　　【備註：由綠色玉石制造的袖珍器官，隱隱透出靈氣。】
　　“哼……”覺哥把那兩塊玉石放進口袋，冷哼壹聲，隨即歪頭對隊友們道，“走吧，咱們下樓去。”
　　沒有人問問題，大夥兒只是默默地跟著覺哥走出了倉庫，通過階梯回到了壹樓的走廊中……
　　就在他們準備往“出口大門”的方向前進時，他們發現……走廊的中間，已然有壹道人影在此等候。
　　那是壹個面無血色的男人，看上去三十歲上下，留著中分、穿著很普通的T恤和褲子，並且……將壹個木偶，捧在了自己的胸口處。
　　“妳就這麽想死嗎？異界旅客。”說話聲，直接從那男人的胸腔中傳來，而且是壹種沙啞的女聲。
　　“嗯……讓我想想……”封不覺裝模作樣地念道，“壹邊……是冒著死掉的危險揭露真相。”他頓了頓，“另壹邊……是假裝被妳騙過，做出壹次無關痛癢的選擇，然後在‘虛假的勝利’中離開這兒……嗯……還真難選呢~”
　　覺哥的語氣中盡是嘲諷之意，囂張至極。
　　“對妳們來說……二者又有什麽區別？”而那個聲音回道，“就算這個世界在妳們離開後徹底毀滅，也不會對妳們造成任何影響不是嗎？”它的語氣顯得略有些激動，“難道……就為了擋我的道兒，妳寧可讓妳和妳的同伴們到目前為止的所有努力都付諸東流嗎？”
　　“別擡舉自己了。”封不覺虛著眼，有氣無力地回道，“我可沒興趣專門來‘擋妳的道兒’，我只是根據自己的原則和興趣在行動，非要說擋道兒……也是妳擋了我的。”
　　“妳會後悔的……”那個聲音變得冰冷、暴戾，“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誰打交道。”
　　“哈！哈哈哈哈……”這壹刻，覺哥大笑，笑得近乎癲狂，“我……哈哈哈……不知道跟誰……哈哈哈哈哈！”他笑得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足足半分鐘後，封不覺才抑制住笑意，並邁步向前……壹邊逼近對方，壹邊言道：“我是不清楚妳究竟是怎麽想的，但……我很確定，‘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誰打交道’的人……是妳。”話至此處，他的眼中竟是閃過興奮之色，“不過……放心吧，我這就讓妳認識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