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9章 劍神壹笑（五）

　　“這位差爺……”就在方盡驚愕之際，壹個男人的聲音，已在其身側響起，“您的刀，好像不壹般吶。”
　　方盡循聲轉頭時，渾身的血都涼了。
　　直到話語聲響起的剎那，他也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
　　然而，當他回望時，卻發現自己面前的桌旁，已然多出了兩個人來。
　　這兩人的穿著打扮倒是挺普通，年紀看上去也就是二十五歲左右，至多不過三十。
　　周圍的人、包括這茶鋪的老板……都沒有意識到這兩人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就好像……他們從壹開始便坐在那兒了。
　　“二位……”方盡畢竟是個厲害角色，縱是心中暗驚，表面上也還能不動聲色，“我們認識嗎？”
　　這個問題，其實是壹句廢話。
　　但有時候，廢話也是有意義的。
　　它可以給妳思考的時間，可以幫妳試探對方的反應，還可以用來回避對方問出的上壹個問題。
　　“不認識。”【生魚片】用他那略顯木然的表情望著方盡，接著道，“但我覺得，大家既然已坐在壹起了，不妨就認識認識。”
　　“哼……好啊。”方盡冷笑壹聲，念道，“我叫方盡。”
　　他只說了自己的名字，別的事兒半點都不透露，而且連“在下、鄙人”之類的謙辭都沒用。
　　“我叫魚片。”生魚片沒有報出自己完整的遊戲昵稱，就算系統會幫他修正那個詞兒在NPC意識中的違和感，他自己都覺得怪怪的。
　　“嗝兒……在下【夢驚禪】。”這時，壹直在旁邊喝著“自帶酒水”的禪哥，適時地支了壹聲，還捎帶上壹個飽嗝兒。
　　方盡的視線又壹次掃過了二人的臉，隨即在心中念道：“余騙……孟驚禪……嗯……沒聽說過啊……”
　　方盡雖不是江湖中人，但他對江湖中的事卻也是知之甚廣，假如年輕壹輩中有那種可以悄無聲息地接近自己的高手，他至少會知道對方的名字。
　　“那麽……余兄，孟兄……”方盡思索了幾秒，開口問道，“我也不跟二位繞彎子，請問……妳們找上我，所為何事呢？”
　　“幾件小事罷了。”生魚片接道，“其壹……”說話間，他轉過頭，朝著那個已在大路上越行越遠的、佩雙刀的女人瞟了壹眼，“……若我沒有猜錯……方兄已註意到了她不是常人，並有意上前試探……”他頓了頓，“而我們兩人過來，主要就是想勸妳壹句……不可。”
　　“哦？”方盡眉尖壹挑，“這麽說來……妳們認得她？”
　　“認得。”生魚片道。
　　“她是什麽人？”方盡又問。
　　“來奪劍譜的人。”生魚片道。
　　“來奪劍譜的人很多。”方盡道。
　　“很多。”生魚片道。
　　“她又有何不同？”方盡道。
　　此話壹出，生魚片還沒回應，夢驚禪便擺出他那微醺的表情，似開玩笑般接道：“方兄，這鎮上能殺妳的人多嗎？”
　　被問了這樣的問題，方盡卻也不生氣，不但不生氣，他的態度反而變得更加冷靜了：“不多。”
　　“嗯……”夢驚禪點點頭，拿起自己隨身帶的白酒呡了壹口，“現在變多了。”
　　“妳的意思是……她，能殺我？”方盡問這問題時，那個女人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大路上。
　　“能啊。”夢驚禪笑道，“不僅是她，我倆也能。”他說著，還用壹副很輕松的姿態，擡手指了指自己和生魚片。
　　這話在壹個現代人看來或許能當成玩笑，但落在武林中人的耳中，無疑已是壹種十分嚴重的挑釁了。
　　“哦？”方盡也是習武之人，聽了這話，自是血氣上湧。
　　就差壹點兒……他就把後邊兒那半句“要不咱們試試”給說出來了。
　　但生魚片搶在他之前快速言道：“方兄莫要動怒，我這位禪哥是個酒鬼，口無遮攔，並沒有想要冒犯您的意思。”
　　方盡聞言，臉上的神色變了幾番，大約沈默了五秒後，他哼了壹聲：“哼……罷了……”
　　換作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以“聽”為看家本領的生魚片可是對方盡方才的那番心理活動壹清二楚。
　　那五秒間，方盡想到了壹件很重要的事——既然這兩人可以在他完全無察的情況下靠近到這種距離，並且安然坐下，那要殺了他……的確是不難的。
　　別的不說，只要那兩位不聲不響地往方盡那茶碗兒裏下點毒，那他恐怕已經是個死人了。
　　念及此處，理智，便戰勝了壹時的沖動……
　　方盡這所思所想，包括先前發現雙刀女子時的反應，全都會在他的心跳、呼吸、脈搏、眼神等細微的體征上有所體現。
　　而這些……無壹例外的，都逃不過是生魚片的眼睛和耳朵。
　　秩序這兩位高手，是最早來到臨閭鎮的壹組玩家；經驗老到的二人沒有急於進入鎮內探索，而是壹直待在鎮口的主幹道附近，守株待兔、靜靜地觀察。
　　他們很清楚……玩家，才是自己的對手，也是自己唯壹需要警戒和註意的目標。
　　至於像方盡這種有特殊功能的NPC，則是可以利用的資源……
　　……
　　話分兩頭，再看鎮子另壹邊。
　　壹處冷僻的所在。
　　壹條無人的小巷。
　　兩個人，正面對面地站著。
　　他，帶著劍。
　　他，也帶著劍。
　　他是江湖中赫赫揚名的劍者，棉道人。
　　而他，只是“張三”，壹個走在人群中絕不會有人去多看壹眼的路人。
　　“道長，妳我素不相識，何故將我截於此地啊？”話是這麽說的，但張三問這話的口氣，卻絲毫不像是在面對壹個“素不相識”的人。
　　“傳說……”棉道人對張三的話不以為意，他自顧自地講道，“武林中，有壹個神秘的殺手，沒有人見過他真正的長相、或聽過他真正的聲音；也沒有人知道他年紀究竟有多大、武功到底有多高。可以確定的就是……他每壹次出現，都會變成另壹個人，就連那個人身邊至親之人，也很難分辨出真假。”
　　棉道人說到這兒，停頓了壹下：“說實話，貧道也未曾想到，竟能在此時此地，遇上武林中最神秘、最可怕的殺手……‘鏡’。”
　　“哦？”鏡冷笑，“那我倒是好奇了……既然連別人身邊至親之人都分不出真假，妳又是怎麽看出……我就是‘鏡’這件事的？”
　　“巧合。”棉道人只回了兩個字。
　　兩個字就夠了。
　　鏡想了想，言道，“妳認識張三？”
　　“認識。”棉道人道。
　　“妳是他什麽人？”鏡道。
　　“他是我的恩人。”棉道人道。
　　“壹個山裏的獵戶是妳的恩人？”鏡疑道。
　　“人總有運氣不好的時候。”棉道人又道。
　　“明白了……”鏡也不需要再追問更多關於那方面細節了，他轉而問道，“那妳又是怎麽看出我是假的呢？”
　　“很簡單。”棉道人回道，“為了報答張三的救命之恩，我曾傳了壹套獨門的內功心法給他。”
　　“但我的身上……沒有那種內功。”鏡接道。
　　“沒有。”棉道人也道。
　　“而我的長相、聲音……都和張三壹樣。”鏡接著說道。
　　“壹模壹樣。”棉道人道。
　　“難道我就不可能是他的孿生兄弟？”鏡問道。
　　“即使是孿生兄弟，也不可能連走路的姿態都壹樣。”棉道人道。
　　“妳就沒有想過……或許張三他由於某些原因而失去了妳傳給他的內功？”鏡又問道。
　　“想過。”棉道人道，“但那並不能解釋這個‘張三’是如何跟王窮牽扯到壹起的。”
　　“呵呵……原來如此。”鏡笑道，“妳壹直都在暗中監視著王窮的住處是嗎……”
　　“正是。”棉道人坦然承認了這事兒，“所以，當我看到壹個身上並沒有我那獨門內功的、和張三完全壹樣的人出現時，我就知道……張三已經死了，而我眼前的人，是……妳。”
　　“嗯……這確是巧了。”鏡點點頭，“真沒想到……壹個普通的獵戶竟會認得棉道人，而且身上還帶著壹種我查探不到的內功。”
　　“為什麽是張三？”問這個問題時，棉道人的表情很冷，聲音更冷，“難道他的身份有特殊的價值嗎？”
　　“呵呵……”鏡笑了，“‘沒什麽特殊’，正是其價值所在啊。”他娓娓言道，“化身為那些‘特殊的人’，是很危險的，只有在任務需要時我才會那樣做；而其他大部時候，我都是以‘張三’、‘李四’、‘王五’這樣的身份活著。”他得意地接道，“藏木於林的道理，妳總該懂吧？所以，像‘張三’這樣的身份……我是隨時都會備著十來個的。”
　　言至此處，鏡停頓了幾秒，再道：“呵呵……不過，從眼下的事情看來，下次我‘取’這種身份時，還得多留個心眼兒才是。”
　　“妳已沒有下次了。”這壹瞬，棉道人的殺氣、劍氣，已隨著話音籠了過來。
　　“呵呵……是嗎？”鏡還在笑，笑得甚是輕松；下壹秒，他的嗓音忽然壹變，變成了棉道人的聲音，“那我也只能請道長……多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