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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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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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伏殺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3

  拓跋鮮卑確實有“亂黨”,而且上演了壹場大戲,就在邵勛春耕前壹個月。
  正月的盛樂寒冷無比。
  狂風卷來,殘雪飛舞,直如那細碎的紙錢。
  樺樹林濤濤作響,樹枝張牙舞爪,仿佛魔鬼的手臂。
  風很大,人的臉很冷——冷漠的冷。
  拓跋氏自大鮮卑山西遷後,便沿用匈奴舊俗,開始祭天。
  部落時代,祭天的時間和地點比較隨意。
  拓跋猗盧建國後,開始春秋兩祭,即正月和九月。
  最近朝中又在商討,或許可以壹五九月三祭,或者春祭改到四月,看起來有點亂,其實是國家各項規章制度壹步步完善、固化的標誌。
  拓跋鮮卑以天地、日月、星辰為神靈,正月所祭乃天神,選在盛樂城西,即所謂“西郊祭天”是也。
  祭壇已經搭好,上立七根木雕彩繪神靈。
  祭壇旁有臺階,外有土墻垣,垣開四門,門顏色不同(東青、南赤、西白、北黑),置白牛、白羊、黃馬各壹。
  薩滿女巫站在祭壇東側,賣力地搖著手中的鼓,嘴裏反復吟唱著祝辭。
  來自獨孤、賀蘭等部的七名貴族少年手捧酒器,肅立於風中——七這個數字代表除拓跋氏外,與其血緣關系、政治聯盟最親近的七個部落,部落首領不壹定需要本人親至,但代表是必須要派的,壹般是親近的子侄。
  “春來牧草豐衍。”女巫登上了壹級臺階,用鮮卑語高聲吟唱道。
  祭壇土墻外呼啦啦跪下了壹大群人。
  以祁夫人、代王拓跋郁律為首,外加文武百官齊齊拜伏於地,面色虔誠。
  祁夫人口中還念念有詞,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拓跋郁律及王後王氏聯袂拜倒之後,慢慢起身。
  與前漢《周禮》中禁止後宮參與祭祀不同,鮮卑母系社會殘留較多,像祁氏、王氏這類貴婦是允許參與祭天的,甚至站位極其靠前。
  此時拓跋郁律面容平靜,但王氏卻下意識感覺到了些許不安,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祁氏。
  “六月陰山無霜。”女巫登上了第二級臺階,再次吟唱道。
  眾人再拜、起身。
  祁夫人嘴裏不再說話了,面容變得有些冰冷。
  雖皮裘在身,王氏仍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她心思敏感、細膩,總覺得今天有些不對。再看看陰沈沈的天空、呼嘯的北風以及猙獰的樹枝,心中愈發惶恐。
  “至秋六畜皆肥。”女巫登上了第三級階梯。
  眾人第三次跪拜,如是者總共七次,對應七級臺階、七段祝辭。
  結束之後,眾人稍事休息。
  持酒少年則將酒灑向祭壇。
  拓跋郁律來到了場邊,身邊跟著數十部落公卿、貴人,都是他的親信。
  “今日可真夠冷的。”壹陣大風吹來,拓跋郁律只覺冷風往脖子裏鉆,他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皮裘,但還是覺得脖子冷颼颼的。
  公卿們活動著手腳,低聲交談,無外乎晉國使團南返,涼州使團稱臣,匈奴遣使修好,以及明年要不要二次南下之類。
  男人嘛,不是談女人就是談軍國大事。
  王氏來到了旁邊壹處帳篷內,沒多久,祁氏也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對方是長輩,王氏立刻起身行禮。
  祁氏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心中有些厭惡。
  這個王氏明明出身草原,諸般儀態卻跟晉人女子壹樣,裝什麽呢?
  祁氏身後的貴人們則神色各異地看著王氏,像是在打量獵物壹般。
  王氏身旁亦有些護衛,對其怒目而視。
  新黨舊派之間,本就互相看不順眼,日常互懟,老正常了。
  王氏沒說什麽,只覺得今日氣氛有些詭異,心中驚慌難抑。
  她擔心起了只有三歲的兒子什翼犍。
  她只有這麽壹個孩子,兩年前生下後,非常珍視,今日才離宮壹會,便有些想念了。
  思及此處,便有些坐立不安,也說不清楚到底為什麽。
  至於拓跋郁律麽,人所共知,他有七個子女。
  長子拓跋翳槐住在賀蘭部,與他的舅舅、賀蘭部首領賀蘭藹頭壹起生活。
  次子便是拓跋什翼犍了,乃代妃王氏所生,目前生活在盛樂。
  三子拓跋屈、四子拓跋孤更小,目前也在盛樂。
  三個女兒中,長女嫁給了劉路孤。
  次女前年嫁到了賀蘭部。
  三女去年出嫁給了宇文部首領宇文丘不勤——壹個快五十歲的老頭。
  七個子女年紀都不大,長子也才十來歲,三子、四子甚至不滿周歲。
  三個女兒也都是剛滿十三歲(虛歲)就出嫁了。
  外間吹起了更大的風。
  祁氏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王氏偷偷瞄了她幾眼,強自壓下內心的不安。
  拓跋郁律等人已經換上了戎服,準備登馬繞壇——戎服非鎧甲,只是壹種武人穿的戰袍,高級武人的戎服更是禮儀性服飾。
  鮮卑風俗,祭天完畢後要繞壇奔走。
  拓跋郁律繞三圈,公卿官員繞七圈,此俗來自匈奴。
  準備完畢後,眾人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過程非常順利,很快就完成了。????角聲漸漸吹響,這是返回盛樂的信號。
  王氏起身,先向祁氏行了壹禮,然後出了大帳。
  馬車行了過來,侍衛們恭請王妃上車。
  “大王何在?”王氏輕聲問道。
  “帶著貴人、將官們先行離去了。”侍衛答道。
  王氏點了點頭,上車離開。
  ******
  另外壹邊,拓跋郁律的馬車已經入了盛樂,行至青石板上。
  就在此時,耳邊突然傳來壹陣角聲。
  正在車中假寐的拓跋郁律猛然睜開了眼睛,他下意識掀開了車簾,就在此時,大街兩側的屋頂上射來了密集的箭矢。
  膀大腰圓的弓兵們手挽強弓,使出吃奶的勁,將又長又粗的重箭射了出去。
  箭矢來勢甚急,威力驚人,頃刻之間,馬車便已中了百余矢。
  拓跋郁律被壹箭射中肩膀,立刻被帶倒在地。
  “殺了他!”城門內外湧來了無數甲士,怒吼著沖向拓跋郁律的車駕。
  侍衛們拼死抵抗,但箭矢太多了,他們壹個接壹個倒地,慘叫連連。
  部落貴人、公卿們穿著禮服,無遮無擋,在密集的箭雨之下,死傷比侍衛們還大。
  有人試圖利用馬車躲避,但前後左右都是弓手,怎麽躲?
  還有人拉起受傷倒地的拓跋郁律,試圖避往兩側的民宅。
  民宅轟然大開,又從中湧出大量兵士,見人就砍。
  拓跋郁律絕望了。
  生死之際,他突生明悟:這麽大規模的圍殺,涉及到的人非常多,但卻沒走漏風聲,很顯然他已經被盛樂上層集體出賣了。
  “哈哈!”他悲涼地笑了起來。
  草原果然不需要懦弱者!
  威望不足的君主吃了敗仗,下場只有壹個:死。
  “嗖!嗖!”又壹蓬密集的箭矢射來,拓跋郁律身中數箭,轟然倒地。
  “噗!噗!”圍殺而來的軍士們很快將隨行的公卿官員砍倒在地,然後將拓跋郁律的首級斬下,送往城外祁夫人處。
  城西。
  王氏剛行至半路,便有人飛馬來報。
  她壹陣頭暈目眩,直欲軟倒。
  “閼氏請速做決斷。”
  “可敦去代郡吧。”
  “王妃,現在走還來得及。”
  護衛車駕的不是拓跋郁律親軍,就是出身代郡的王氏家將,紛紛懇請道。
  誠然,按照草原規矩來說,王氏不會有事,因為不殺女人——“部落爭奪殺父兄,而不殺其母。”
  但凡事無絕對,此番顯然是祁夫人下令動手,她會不會破壞規矩殺王氏呢?沒人敢保證。
  王氏眼淚簌簌而下,死死咬著嘴唇,都流出血了。
  她又用力掐著自己的大腿,勁大得手直顫抖。
  片刻之後,她終於穩住了心神,顫聲道:“奔代郡,帶上什翼犍,他還在城中。”
  “遵命。”立刻有家將策馬飛奔而去。
  馬車當場轉向,在百余兵將的護衛下,向東行去。
  管不了許多了!
  拓跋翳槐在賀蘭部,多半無事。
  拓跋屈、拓拔孤二人各有母族,如果他們的舅舅們不想辦法施救,致其為祁氏所殺,那她也沒辦法了——王氏毫不懷疑祁氏會想辦法殺掉郁律的四個兒子。
  她現在只想保住什翼犍,帶他回到代郡,那樣就沒人能對付他們母子了。
  至於拓跋代國的未來會怎麽樣,她不關心,也沒資格關心。
  祁氏那個毒婦多半會立二兒子賀傉為王,但賀傉生性怯懦,真能服眾嗎?
  毀滅吧!
  王氏又流下了眼淚。
  代王最近屢屢心神不寧,說有很多貴人對他不尊敬,甚至當面給難堪,就是因為去年南征無果,耗費還不小。
  他曾經試圖緩和與祁夫人壹黨的關系,但現在看來終究無用。
  毒婦得意不了多久的。
  南邊那個人正在秣馬厲兵,隨時都可能北上。
  聽聞他壹介兵奴出身,卻打下了如今這個局面,這種人物又豈是好相與的?
  心狠手辣、意誌堅定、眼光卓絕,試圖征服壹切。
  待他準備完畢之後,必然會大舉北伐,屆時倒要看看毒婦和她那個懦弱兒子如何應對。
  馬車漸漸遠去,正如護衛、家將們所猜測的那樣,沒人來追擊。
  數日後,行至參合陂之時,終於有家將追了上來,把裹在毛毯中的拓跋什翼犍交到了王氏手中。
  他們也帶來了盛樂的消息:當日那壹場伏殺,侍衛無算,諸部大人、朝中公卿官員死者五十余人。
  祁氏立拓跋賀傉為代王,布告中外,只罪拓跋郁律壹家,無涉他人,盛樂乃安。
  拓跋屈、拓跋孤皆由母族接出,得人協助逃出盛樂,往自家部落而去。
  祁氏盛怒,遣兵追捕拓跋屈、拓拔孤、拓跋什翼犍三人,並要求賀蘭部交出拓跋翳槐。
  沒人吃得準各個部落會怎麽反應,國中壹片暗流湧動,危機四伏。
  或許大家都在觀望吧。
  拓跋猗盧、拓跋六修、拓跋普根、拓跋始生、拓跋郁律哪壹個是正常死的?大家早習慣了,先觀望壹番再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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