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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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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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二十二章 會見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3

  過年前三天,壹輛馬車駛進了單於臺。
  看到大隊親兵抵達時,曾易等人立刻打開院門,並通知了蒲安、蒲羆叔侄。
  “拜見大王。”叔侄二人盡皆拜倒於地。
  “起來吧。”邵勛腳步不停,徑直入了正廳。
  坐下之後,他指了指兩側的單人坐榻,然後又仔細打量了壹番二人。
  蒲安二十多歲的樣子,身形不是很高大,但四肢粗壯,孔武有力。
  還不到三十的人,臉上就有明顯的風霜之色,甚至還有細小的傷口,卻不知是哪來的了。
  身上裹著皮裘,看樣子應該是沙狐皮制成,材質上佳,但做工壹般。
  雙目之中帶著些許忐忑,以及壹絲焦躁。
  邵勛初步得出了個結論:秦州苦寒之地殺出來的氐人酋豪,勇力過人,但頭腦清楚,知道自家是什麽處境,依附的劉漢又是什麽實力,而他們的對手又是什麽本錢。
  這種人能打、識時務,妳若有本事,他就是忠臣良將,妳若沒能力,他不但不會幫妳,甚至會反咬壹口。
  至於旁邊的小童麽,方才已經了解了,蒲洪第三子蒲羆——後世還有個名字“苻健”。
  這也正常,不舍得把年歲稍大的長子、次子送過來,就把只有八歲的三兒子送來,死了也不心疼,大概這就是蒲洪的心理吧。
  八歲小兒其實看不出來什麽,邵勛也沒特別關註,只看著蒲安,問道:“率義侯而今屯於何處?”
  “屯於長安西。”蒲安說道:“久不得回秦州,將士皆有怨言。”
  “劉粲最近在做什麽?”
  “經營卑移山,安定郡又增設壹縣。”蒲安回道:“北山壹帶亦有部落來投,去年封了十余將軍、列侯。石勒伐朔方,小有斬獲。”
  “真挺忙的。”邵勛笑道。
  “不過為王前驅罷了。”蒲安說道。
  邵勛驚異地看了他壹眼,這廝會說話啊。
  “去歲兵出蒲關,長安可有反對之人?”邵勛問道。
  “有,但不多,蓋因眾人皆知大王破代後,必伐漢也。”
  “反對者何人?”
  “多為氐羌巴羯鮮卑豪右。”
  “晉人世家如何?”
  “與屠各子聯姻者,贊同出兵,余皆默然。”
  “劉粲之軍如何?”
  “其先有禁兵壹萬七千余眾,後擴至二萬有奇,由宗室分領。長安尚有六千侍衛,皆精選各部驍銳之士編成,剩下的就是部族軍、豪族家兵了。”
  “設若伐漢,蒲將軍有何良策?”
  蒲安想了想,只壹句:“越快越好。每拖壹年,匈奴就穩定壹分,拖得越長,劉粲偽帝之位就坐得越穩。”
  “匈奴國中可有狼子野心之輩?”
  “有。”蒲安說道:“據我所知,靳準之輩就心思叵測。然其曾在大王手中吃過大虧,匈奴貴人時常拿這點攻訐於他。關西之地又是劉粲打下來的,準縱有野心,也只能蟄伏下來,等待時機。”
  “我若盡起大軍以伐關西,此輩可能響應?”邵勛問道。
  “大王總得先贏個幾場,方有成算。”蒲安答道。
  邵勛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是大實話。
  他們不是壹個人,而是壹個集團。人壹多,自然會有各自的想法,要想統壹他們的認知,就需要外部局勢的變化。
  蒲安這麽回答,確實沒有耍滑頭,而是實話。
  “姚弋仲何在?”
  “扶風。”
  “為何屯於扶風?”
  “劉粲想調其東進,與大王交兵。”
  邵勛點了點頭,問了最後壹個問題:“拓跋翳槐有沒有遣人至長安?”
  “有。”蒲安答道:“兩家約為盟好,共抗大王。”
  “果然!”邵勛笑了笑,說道。
  今年盛樂方面沒有派人來平陽朝賀,態度其實很明顯了。
  這是他自己找死,怪不得旁人。
  邵勛旋又看向蒲羆,對蒲安笑道:“我等問答多時,此童不驕不躁,實有璞玉之資。”
  蒲安聽了又驚又喜。
  驚的是他也很喜歡這個侄子,無奈他兩個兄長已經成年或快要成年,所以被派來當質子,萬壹惹得梁王不快或者讓他猜忌,不說死吧,壹輩子不讓他走也不是不可能,那就完蛋了。
  喜則是因為如果侄子得到梁王欣賞,而梁王又胸襟廣闊的話,卻是壹番造化了。將來不說建功立業什麽的,單只是繼承家中的部眾,也是梁王壹句話的事情。
  他們可不是拓跋鮮卑,與晉人交流頗多,族中守舊的人很少,沙漠汗之事不會重演。
  所以蒲安很糾結,只能含糊說道:“侄男自入弘農後,便對我言,大王乃當世英雄,異日願為王前驅,建功立業。”
  “哦?果真?”邵勛暢快地笑道:“那我又得壹良材矣。”
  蒲安幹笑了下。
  蒲羆則擡頭看了眼邵勛,又很快低下了頭。
  “應還沒表字吧?”邵勛又問道。
  沒到弱冠之年,當然沒有表字,不過凡事都有例外……
  蒲安壹聽,立刻說道:“還請大王賜字。”
  “君既許其建功立業,不如就叫‘建業’,如何?”邵勛說道。
  “謝大王賜字。”蒲安立刻拉著侄子,壹齊行禮。
  邵勛將他們攙扶而起,又看了看高高的院墻,道:“孩童天性愛動,老是住在這裏,卻不美也。待過了正月,我尋壹處莊宅予爾等居住。單於臺人來人往,不是很方便。唔,名字也要改壹改,蒲羆易被有心人聽取,不如化名‘苻健’。蘆苻之苻,健勇之健。”
  “此名甚好,謝大王賜名。”蒲安笑道。
  “就這樣吧,好生住著,余事過完年再說。”邵勛說完,便在軍兵的簇擁下,離單於臺而去。
  蒲安叔侄二人默立良久,方才回屋。
  “現在見到了,如何?”蒲安避著他人,問道。
  “看樣子梁王也是勇武之輩。”蒲羆說道。
  “若僅僅只是勇武,撐死了壹個張方罷了。”蒲安搖頭苦笑:“這人可不簡單。”
  蒲羆終究還是太小了,有些不太理解。
  “妳以後就知道了。”蒲安說道:“他必是壹統北地之人。”
  壹統北地?蒲羆眼睛眨了眨。
  “過完這個年,妳就好好讀書吧。既然來了中原,或可請名師教導。”蒲安說道:“當然,武藝、兵略也不能落下。”
  “是。”蒲羆應道。
  “妳兩個兄長都大了,將來妳若想有什麽前途,或許只能著落在梁王身上了……”蒲安摸著侄兒的頭,嘆道。
  ******
  劉暾帶隊送來的壹應儀仗果然被拒絕了,理由是“德行淺薄,安敢受此物”。
  這事早在劉暾意料之中。
  接下來梁王會上疏推卻,天子再來壹份言辭懇切的詔書,梁王才會收下儀仗。
  不過,劉暾也沒急著現在就回去,過完年再走便是。
  離過年還有兩天,館驛之中居然還有人陸陸續續抵達。
  看他們甘冒風雪、不辭辛勞的模樣,劉暾恍然間覺得,天子儀仗確實很適合梁王,他取不取只是壹個念頭的事情。
  他甚至思考起了如果梁王要求今上禪位,作為大晉司徒,他該說些什麽樣的話,既能不惡了梁王,又能保住臉面。
  思來想去,不得其法,幹脆就不想了。
  傍晚時分,正要囑咐人準備飯食的時候,王衍來訪。
  “長升。”
  “夷甫。”
  二登各自落座,劉群則掩上了門,在外等著。
  “平陽養人啊。”看著王衍紅潤的臉色,劉暾調笑道:“夷甫自至平陽,便甚少至洛陽,想見壹面都很難。下次見妳,怕還是——”
  “下次見面在晉陽。”王衍說道。
  “為何在晉陽?”劉暾奇道。
  “勛官之事,卻惡了很多人。”王衍嘆氣道:“而今時日尚短,很多人剛剛知道,再過數月,怕是物議紛紛。老夫為平息此事,請梁王遍邀簪纓世族之人論道。”
  “夷甫糊塗啊。”劉暾雖然心中也有不滿,但他終究是明白人,立刻說道:“我看不是論道,而是罵人。梁王固然不是粗鄙武人,卻也不是飽學之士,被幾個人壹詰問,我怕他惱羞成怒。”
  王衍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只聽他說道:“但此事必然要行。自漢末以來,哪個權臣、天子沒與士人清談論道過?”
  劉暾啞口無言。
  在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時代,妳就要與他們搞好關系。不過,梁王還能與士人搞好關系嗎?
  “此番清談,談的是什麽?”劉暾問道。
  “縱論天下大勢。”王衍說道。
  劉暾無語。
  題目太寬泛了,他隱隱覺得這次清談不簡單。
  果然,王衍又道:“梁王召從七品以上勛官、諸龍驤府職官、國中大將於四五月間齊聚晉陽,可能會揀選壹部分人參與清談。”
  劉暾壹聽,差點出言罵人。
  這是清談嗎?怕不是逼宮。
  在正式場合確立武人的地位,讓人們知道有這麽壹個群體存在,同時也是提振武人的自信心。
  “夷甫妳打算怎麽辦?”劉暾問道。
  “妳幫忙拉著點青州士人,別窮追猛打。”王衍說道。
  “那妳呢?”劉暾問道。
  “老夫自然要掌控大局。”王衍無奈道:“縱論天下大勢,總比談些別的要好,梁王應不至於在此事上出醜,但還是得盯著。”
  劉暾氣樂了。
  王夷甫是要拉偏架呢,不但他拉偏架,還要讓各州有名望的士人領袖幫著拉偏架,但真的所有人都會給他面子嗎?
  小事或許可以,大事難說。
  “梁王是不是覺得天下暗流湧動,所以同意清談?”劉暾低聲問道。
  “正是。”王衍沒有絲毫遲疑,點了點頭。
  劉暾聞言默然。
  其實,梁王能有這個想法,就已經超越了絕大部分亂世軍頭了。
  罷了,幫他壹把算了,還有事求王夷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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