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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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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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疫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3

  平陽靜悄悄的,至少對黃頭軍將士的聚居地來說是如此。
  不過疫情遠在河北,到現在才傳染至司州、並州、兗州部分地區。就離他們較近的並州諸郡而言,鮮卑人控制下的雁門郡聽聞有疫病了,新興郡地廣人稀,沒幾個人,與外界接觸少,似乎沒什麽消息,雖然他們如臨大敵。
  樂平郡好像比較嚴重,弄得太原、上黨等地神經兮兮,緊張不已。
  但說到底,離他們平陽還是有點遠啊。
  因此,該走動還是走動,沒多大事。
  十壹月過後,迎來了閏月。這個時候,河東郡突然疫病連綿,據聞是與蒲津關賊軍交手的衛氏、柳氏部曲帶回來的。
  河東太守夏侯承遣醫者視之,病癥似乎與河北不壹樣,並非同壹種瘟疫,頓時大為恐慌,於是下令將患病者驅入廢棄村落之中,任其自生自滅。
  河東都有了,平陽、西河、弘農、河內、河南等地逃得過嗎?可能性很低。
  於是乎,臘月過後,到處空空蕩蕩。農閑時節的人們躲在家裏,不再四處走動,連過年的氣氛都淡了許多。
  “隊主,南村的齊癩死了。”有人在籬笆墻外喊了壹聲,很快便走了。
  曾易出門壹看,只見得遠遠的背影,身上背著壹大捆柴禾,步履匆匆。
  他嘆了口氣,有些憤怒地踹了下院中的大樹,不料卻落了滿身的霜雪。
  小女孩坐在門檻上,咯咯直笑,笑完又繼續吃手裏的幹酪。
  曾易走了過去,狠狠揉了揉她的腦袋,小女孩笑著跑開了。
  蘭氏將壹只凍得邦邦硬的獐子抱到院中,仔細看著。
  “這是岢嵐圍獵時打到的,我把大王賞賜的絹布給了袍澤,買下了此物。皮已經被收走了,只剩下肉。”曾易來到井邊,輕聲說道。
  蘭氏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夫君若想吃肉,無需花錢,妾去山中行獵,若運氣好,或有所得。”
  雖然早聽聞妻子會騎馬射箭,但這會聽她親口說,還是有些驚訝。
  蘭氏見曾易壹副呆頭鵝的樣子,輕笑壹聲,道:“劉淵、劉聰父子,曾令宮中男女齊執弓矢,不能射者罰之。部落之中,便是女子亦要挽弓射箭,定居平陽之後,此風漸消,但妾卻是會的。”
  曾易無語。
  草原部落都過的什麽日子?連女人小孩都要學騎馬射箭,天天擔心被人襲殺、劫掠。
  “這獐子是誰射的?箭術相當了得,直接穿了眼。”蘭氏撫摸著獵物,問道。
  “梁王於林中射得。”說到這裏,曾易臉上湧起敬佩,贊道:“擡手便射,應弦而倒,端地神妙。”
  蘭氏點了點頭,道:“擡手便射才是軍中實用之法,瞄上半天,什麽都沒了。夫君妳若要學,妾可教妳。”
  曾易臉壹紅,嚷道:“我是刀盾手,此事以後再說。”
  說罷,轉身去了竈間。
  竈間放著壹碗溫好的牛乳,曾易心中壹熱,端起喝了起來。
  壹開始的時候,他死活喝不了牛羊乳,時間長了後,似乎習慣了,喝著沒甚問題,還覺得挺爽口的。
  草原牧人就靠這玩意生存。
  秋季貴人們組織圍獵的時候,興許能分壹點肉吃。
  過冬之前,因草料不足而宰殺部分牲畜,也能吃到壹點肉。
  至於平時,那就只能靠牛羊馬駝之乳,外加野菜、蘑菇、野果之類過活,興許有壹點存下來的幹酪、酸漿,就這些了,除非他們還種壹些“靠天收”的地。
  喝完牛乳之後,曾易只覺神清氣爽,然後來到門前,看著栓在牛棚裏正嚼吃著幹草的壹頭母牛。
  去年還沒它呢,今年新買的,因為有人被遷去弘農,被迫發賣家產。
  “今年隊裏的周大他們有沒有過來幫忙?”曾易問道。
  “來了。”蘭氏正在院中燒水,隨口答道。
  “明年我若不出征,也得去他們家地裏幫忙。”曾易點了點頭,又道:“聽聞惠皇後在上林苑中訓練牛犢,明年會發賣兩千余頭長成的耕牛,或可買壹頭回來,總是幾家合用壹頭,不太方便。”
  蘭氏應了壹聲。
  曾易暗嘆,這女人好是好,就是太敗家了。
  有錢買耕牛啊,買什麽肉牛?
  還是匈奴遺風太重,很多時候靠人力翻耕,收成太低了,真就靠天收唄?
  曾易又回到竈間,掀開籠屜,看看餅蒸得如何了。
  遙想當初剛來之時,家裏窮得揭不開鍋。蘭氏煮的第壹頓飯,那粥稀得幾乎可以映照人臉,還是他跑去袍澤家裏,換來了壹只雉雞、幾枚蒸餅,才算湊合著過了年。
  今年似乎好了壹些了。
  官府並未跑到他們家裏征糧,讓收了壹季麥子、壹季糜子的家中漸漸有了余裕。
  拿出壹部分糧食換了頭牛後,剩下的糧食加上牛羊乳,還可勉強支應到明年秋收。
  曾易壹邊看著火,壹邊想著。
  西河、岢嵐那邊的日子似乎也好轉了,胡人酋豪對梁王多了些信服。
  有了過冬作物,深秋時很多牲畜就不再宰殺了,而是賣給南方去的商徒。
  曾易聽人提及,惠皇後、襄城公主以及毌丘氏的商隊是買賣牲畜最活躍的三家。
  惠皇後在廣成澤、冀州安平以及平陽上林苑都建了牧場,如今專門收小牛犢訓練,長成後作為耕牛出售。
  襄城公主則在汝南有牧場,最近又受惠皇後鼓舞,遣人至樓煩開建牧場——黃頭軍隨梁王回返時,壹度就宿營在這個牧場外。
  毌丘氏則純粹是買賣了,最不地道,還讓他們黃頭軍自離石幫忙押送壹批牲畜南下河東。沿途與毌丘氏合作的部落酋豪草料不足時,甚至借用郡縣糧倉內所存的幹草,氣焰十分囂張。
  不過這三家的存在,似乎也不是什麽壞事。能做買賣,雙方都獲其利,比打打殺殺強。
  “隊主。”籬笆外又有人喊了起來。
  “何事?”曾易看了壹眼熱氣騰騰的蒸籠,出門問道。
  “別出門了,南村今早又死了兩個人,送了數十人到山裏。”軍士周大遠遠站在大路上,喊道。
  曾易心下壹緊。
  瘟疫看不見摸不著,他刀盾之術練得再好也沒用,真的讓人恐懼。
  “送去山裏了?為何?”他下意識問道。
  “怕他人染疫。”周大說道:“縣裏的賊捕掾親自帶隊,把人抓去山裏的廢寨子。垣喜垣將軍下了嚴令,不從者軍法處置。”
  曾易面色難看地點了點頭。
  他不想被送進山裏的廢棄塢堡自生自滅,那樣太絕望了。
  而且,這樣真的有用嗎?染病者那麽多,能被發現並抓走的始終只是少數。
  這個年,不好過啊。
  “隊主,保重啊。”周大又說了壹句,便消失了。
  曾易嘆了口氣。
  農家院落內陽光正好,曬得人暖洋洋的,但心裏卻冷颼颼。
  蝗災、旱災、水災、地震、瘟疫,接二連三襲來,更別說連綿不絕的戰火了,能活到現在的人都不容易。
  蘭氏也聽到了這話,她下意識看向男人,臉色惶恐。
  小女孩正在牛舍、羊圈前餵牲畜,她聽不懂這些,只眨巴著眼睛。
  “別怕。”曾易看著妻女,說道:“這世道本已天崩地裂,是梁王壹手扭轉乾坤的。他是太白星精下凡,神鬼辟易,些許瘟鬼,定然遠遁而走。”
  蘭氏微微點頭,眼中現出希冀。
  ******
  壹隊騎士自寧朔宮中奔湧而出,疾馳至汾水之畔,將燃燒著的火把扔進已經結冰的河中。
  火把靜靜燃燒了片刻,很快便熄滅了。
  騎士們立刻歡呼了起來,仿佛宮中的瘟疫已隨這些火把消逝在了寒風中。
  原刺奸督執法令史、現平陽令劉芳站在河畔,大手壹揮,道:“逐疫。”
  刀斧手們立刻上前,將三個頭戴疫鬼罩子的死囚按住,手起刀落,斬殺當場。
  “瘟鬼死矣!”
  “瘟鬼死矣!”
  有圍觀百姓大聲歡呼了起來。
  劉芳臉壹黑,指了指他們,道:“大王不許百姓群聚,緣何違令?速速驅散,令各自歸家。”
  “諾。”賊捕掾、兵曹掾立刻帶人上前,拿刀鞘連打帶罵,將看熱鬧的百姓趕跑。
  死囚的斷頸處還冒著熱氣,在劉芳眼裏,那就是瘟氣,他下意識退後幾步。
  民間傳說,顓頊有三子,俱亡,而為疫鬼:壹居江水,是為瘧鬼;壹居若水,為魍魎鬼;壹居人宮室區隅,善驚人小兒,為小鬼。
  聽起來有些無稽,但信者眾多。
  就在昨日,河東太守夏侯承上疏:請封三疫鬼為將軍,立祠祭之,梁王留中不發,並未給出回應。
  到了今日,丞相庾琛、左軍司王衍等人再請,苦求封此三鬼,以避疾疫。
  劉芳知道,梁王大概是不太信這些的,但黎元信、士人信,他其實也有點相信。
  不知道是焦慮還是怎麽著,昨晚他居然夢到了三大疫鬼中的小鬼,就藏在寧朔宮中,對王子王女們虎視眈眈,齜牙咧嘴。
  這事無法對人說,更不敢對梁王說,萬壹真出了事,梁王或許不怪他,但夫人們呢?
  希望太白星精能鎮得住瘟鬼吧?
  “唉!”他嘆了口氣,帶人回城了。
  日子壹天天過去,各種驅疫儀式都做過了,但效果似乎不怎麽好。
  人,壹個個死去。
  到神龜七年(323)正月的時候,平陽、河東二郡的喪事迎來了壹個小高潮。
  這種事是沒法禁止的,以此時的官府管理能力,更無能力禁止。
  這個時候,外地的消息也斷斷續續傳來:江南、河南、河北、並州、關中,全範圍大疫,死者無算。
  河北、江南的瘟疫應該是水災引起的。
  河南搞不好是被別處傳過來的。
  並州兩種可能都有。
  至於關中,那就不知道是什麽疫病了。
  有那才思敏捷之輩,隱隱猜測:此番大疫,流行的可能並不止壹種病,發病源頭也不止壹處。
  難怪鬼神之說如此流行呢,實在是這個年代太艱難了,史上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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