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血染的風采！

　　送方素素離開別墅區，林澤重回韓家別墅時已是早上九點，隨便塞了點冷硬的食物下肚，狠狠地灌下壹大杯冷水。
　　昨晚失血過多，對普通人而言，怕是要在醫院躺上壹周方能恢復。林澤卻只覺得口幹舌燥，頗有些口渴。喝上壹大杯冷水，便躺床上小憩而去。
　　三個鐘頭後，林澤悠悠醒來。
　　這是他壹個習慣性規律，或者說紊亂的生物鐘——
　　普通情況，林澤不管何時何地，都能保證六個鐘頭的睡眠。這份睡眠時間足夠讓他整天處於生龍活虎狀態。
　　如昨晚結束生死之戰後，他反而無法安神休息，小憩壹會便自動醒來。
　　拍了拍暈眩欲裂的腦門，林澤端起床頭櫃上備好的壹大杯涼水，兇殘地壹口氣喝盡，默默點上壹支煙深吸壹口。
　　說到底，他的心理上終究還有壹些無法磨平的傷痕。
　　執行任務時戰友的被迫死亡、十幾歲在道上臥底，導致他對黑白界限的模糊、前些年，更是對她的意外身亡悲痛欲絕。
　　那半年糜爛而放縱的經歷不止讓他成為壹個花叢老手，夜店浪子，更承受著半年難以入眠的慘狀。
　　他很想睡，哪怕腦袋疲勞得完全當機。可不管他如何閉上眼睛，不去思考任何問題。他就是無法安睡。
　　而作為壹個能力足夠強大的特工，他清楚地知道，安眠藥會上癮，以他的失眠程度，勢必要服用大量安眠藥才能入睡。可他的工作不允許他大量服用安眠藥，那會讓他出現間歇性幻覺。
　　他的工作，他的處境，背負的不僅是他個人的生命，還有國家榮耀。
　　那份壓迫感和使命感，還有來自精神上的摧殘，讓林澤真正嘗試過痛不欲生的苦楚。
　　“呼——”
　　林澤噴出壹口濃煙，起身將窗簾拉開，午後的陽光揮灑而入，將原本幽冷陰森的別墅籠罩在壹片祥和安寧之中。春天終於來了，花草樹木也煥發出新壹輪生氣，活力盎然。
　　昨晚那名滿頭銀發，光著腳丫，系著鈴鐺，僅露出半張臉蛋的女子讓林澤想到她。想到這個曾並肩作戰，默契無雙的她。
　　若她活著，可還幸福？
　　若已死去，可有遺憾？
　　林澤不知道。
　　他認識她，了解她，但不懂她。就在她即將要拉開心扉，任由林澤在她世界橫沖直撞時，她走了，宛如後會無期般消失在他的世界。
　　壹口氣吸完剩余的半截煙，林澤在房間脫光衣服洗澡。
　　他不怕涼水浸染傷口，更不怕被感染，耽誤傷口的恢復。
　　多年的職業生涯讓他的身體猶如銅墻鐵壁，別說這麽點小傷，再嚴重些，他也照樣能用冷水洗澡，飲酒抽煙，絲毫不忌。
　　他是個男人，是條漢子，這壹點勿用老局長吹擂，更不用小黑去評價。人們心中自有定論。
　　洗完澡，重新恢復精神氣之後，林澤換上壹套福伯備好的衣服，開門下樓。
　　他說過要為韓小藝做壹頓豐盛晚餐，那他壹定會去做。
　　林澤不是壹個喜歡承諾的男人，大部分時間，他會拒絕做這樣的選擇。是承諾，還是讓對方失望？
　　這是很難抉擇的。
　　承諾是壹個很沈重的話題，承諾是許多人拿來討好，拿來欺騙的噱頭。這個世界上真正能做出承諾而去實現的人，少之又少。
　　林澤是個例外，因為他極少承諾。壹旦承諾，便誓死不渝。
　　不管簡單到只是壹頓晚餐，或是困難到保護韓家生死。承諾了，便會做到。
　　這是林澤的做人原則。
　　韓家壹家人昨晚都是膽戰心驚度度過的，壹宿沒睡，白天如何補充睡眠也難以恢復精神。
　　林澤沒選擇做太過油膩的晚餐，而是利用素食和清淡的素材來做壹頓豐盛的素菜。
　　妙手豆皮素菜卷、素菜盒子、素魚香肉絲、素菜鹵，素菜飯等——
　　整整十二道素菜，耗費林澤足足兩個鐘頭方才做好。
　　當他解開圍裙時，發現韓鎮北已經下樓。而樓上也傳出韓家姐弟激烈的腳步聲。估摸著知道趕飛機要早些出門吧。
　　韓鎮北目光柔和地落在從廚房出來的林澤臉上，他幾乎生出壹種強烈的沖動，希望林澤給他答復，給他承諾。
　　強大的隱忍能力與變態的心性讓韓鎮北按捺住這份濃烈的沖動，只是放下報紙，拿起茶幾上的雪茄盒子，笑道：“抽壹根？”
　　“我剛做好壹桌素菜，抽煙會影響菜肴的口感——”
　　“哇，爹地妳真大方，這雪茄全世界才生產不到壹千根，我上次聽說可要五萬美金壹根。”韓小藝不期而至地下樓了。
　　“不過既然韓先生這麽客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林澤話鋒壹轉，坐在他對面，神色不改地接過雪茄。
　　五萬美金壹根？
　　那我抽壹口都是多少錢啊？
　　林澤終於不淡定了。他知道韓鎮北這種頂級富豪都舍不得抽的雪茄，定然十分昂貴。與市面上流傳的那些所謂珍品有本質上的區別。
　　果然，才抽壹口，林澤就銷魂得跟沒了骨頭似地躺在沙發上嬌喘——滿臉陶醉。
　　有資格跟韓鎮北平起平坐抽雪茄的人不多，有資格抽韓鎮北都舍不得抽的雪茄的人幾乎沒有。林澤是個例外，因為他拯救了韓家三條人命。
　　如果說林澤第壹天到來他還抱著強烈的試探心理，那麽到現在，他已對林澤完全放心。
　　壹個在戰場上不懼生死，如戰神般所向披靡的男子。再壞能壞到哪兒去？
　　壹個勞累整夜，起床便細心為韓小藝做壹頓豐盛的素菜，再卑劣能卑劣到哪兒去？
　　壹個才年僅二十歲的男子，再無恥，能無恥到哪兒去？
　　韓鎮北再次望向林澤的目光，像是看待自己的兒子——
　　“放首血染的風采。”韓鎮北對壹名仆人說道。
　　客廳有環繞音響，本是拿來富家弟子開派對之用，但韓鎮北從未開過。他今兒很想聽歌，他的心性早在二十年前，便打磨得圓潤而堅如磐石，可在與林澤的這幾天相處之下，不知怎的，他竟是生出些許血性與無畏的豪邁。
　　這份情緒對壹個站在金字塔頂端的超級商賈是極為致命的。
　　韓鎮北也清楚地知道這份情緒很危險，但不管了，誰讓坐在對面的是林澤，壹個他信得過的年輕人？
　　這年頭即便是貧民百姓，能讓他們信得過的人都不多。何況是權力場上浮塵的韓鎮北？
　　他那由始至終都冷峻內斂的嘴角揚起壹抹弧度，放心的弧度。
　　“也許我告別/將不再回來/妳是否理解/妳是否明白/也許我倒下/將不再起來/妳是否還要永久的期待/如果是這樣/妳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如果是這樣/妳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歌曲通篇豪邁、振奮人心。
　　韓鎮北點這首歌，既是送給自己，又是送給對面的年輕男子，林澤。
　　他沈默著聆聽這首對年輕人而言陳舊又古老的歌曲。他卻面露莊嚴地品味著歌曲中的意境，沈重而平靜。
　　曲畢，林澤放下指間的雪茄，面色復雜地望向韓鎮北，嘴唇張開，吐出兩個字：“謝謝。”
　　韓鎮北內斂地笑著，沒有說話。
　　他已經掌握林澤部分資料，又或者說，他無需假借他人之手來了解林澤。親眼見到的，難道還不如那些沾滿陰謀味道的文件來得真切嗎？
　　這是壹個有血性的男子，這是壹個曾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男子，為國家榮耀付出血汗與青春的男子，哪怕他明明才二十歲。但他那雙蒼老而深邃的眸子，卻透射著壹個四十歲中年男子才有的神采。
　　謝謝。
　　這是林澤對他吐露的詞匯，卻原本是韓鎮北要對林澤說的。但韓鎮北覺得這句話太膚淺，太蒼白。所以他選擇另壹種方式，壹種對林澤的認可，對林澤的尊重，對林澤靈魂深處的落魄與憔悴拍出激烈的掌聲的方式。
　　委屈算什麽？冷漠算什麽？不被認可又如何？被踢出局又如何？
　　妳做那些，是為得到認可，是為享受榮耀麽？妳是這樣的人嗎？
　　韓鎮北發出這樣的疑問。而後主動替林澤回答。
　　妳不是，妳只是默默充當著壹個付出者，妳所做的壹切，只需在共和國的旗幟上留下血染的風采，便已足夠。
　　韓家姐弟搞不懂這兩個男人在聊些什麽，他們只覺得這首歌很懷舊，蒼老得有些不可思議。至於其它的，他們不懂，也永遠不會懂。
　　吃過晚餐，收拾好包裹，韓家姐弟便向他們的爹地擁抱告別。
　　韓鎮北摟著韓小寶的時候，眼裏透著壹抹激賞，心下喟嘆：“不愧是我韓鎮北的種。”
　　昨晚的事兒他歷歷在目，韓小寶往日像個廢材壹樣蜷縮著，虛度著，可真正生死關頭，他還是拿出了男兒的血性與無畏。
　　林澤隨姐弟倆上車，站在門口的韓鎮北與福伯眺目望向緩緩駛出別墅的轎車。
　　良久，韓鎮北轉身，安詳地凝視福伯壹眼，宛若壹塊心頭大石放下來，輕緩道：“壹個滿身榮耀的戰士在保護他們，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