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兄弟！

　　銀女素手壹彈，便是將雪白匕首上的血漬盡數蕩開。而後縮回衣袖，轉身往韓小藝方向行去。
　　被打成狗的古鑫被韓小藝攙扶著上車，躺在開著暖氣的車廂內休息。
　　他的傷勢頗為嚴重，但殘狼那致命壹擊被韓小藝破壞，故而沒有大礙。以他的身體素質，很快便能恢復。
　　肖六就沒這麽輕松了。
　　他甚至拒絕了韓小藝的攙扶，只是倚靠著光禿禿的白樺不停吐血。
　　他的傷勢很重，以至於稍微動壹下，便感覺四肢百骸仿佛針紮般劇痛。臉龐上密布著豆大的汗珠，那雙眼眸更是因為劇痛而猛烈收縮。
　　“唔——”
　　肖六吐幹凈口中的鮮血之後，蒼白如紙的臉上竟是強擠出壹抹微笑，沖擔憂萬分地韓小藝虛弱道：“總算安全了。”
　　“可妳傷的很重。”韓小藝焦急地說道。
　　“沒關系。”肖六搖搖頭，顫抖著手指想從口袋拿什麽東西。
　　“要什麽？我幫妳。”韓小藝說道。
　　“香煙。”肖六輕聲道。
　　“——”韓小藝從他口袋摸出壹包香煙，掏出壹支放進他的嘴角，啪嗒。
　　點燃香煙後，肖六深吸壹口。
　　“咳——咳！”
　　也許是嗓子眼難受異常，肖六僅吸了壹口，便劇烈咳嗽起來。那孱弱的身軀亦是跟著抽搐痙攣。
　　“呼——”肖六從鼻腔噴出兩道濃煙，斷斷續續道。“韓小姐——能幫我個忙嗎？”
　　“什麽？”韓小藝越發覺得不安，此刻的肖六仿佛是在交代後事壹般，給人強烈的不祥預感。
　　“我口袋裏有壹個小冊子，上面記錄了喬八的所有計劃和計劃中的弊端，交給——”肖六忽地感覺呼吸困難，大口喘息幾口，無力道。“交給小林哥。”
　　“林澤？”韓小藝瞪圓眼眸道。“妳跟他是——”
　　“他是我大哥，壹輩子的大哥。”肖六提到林澤，那雙逐漸黯然的眸子忽地釋放出強烈的光芒，蒼白如紙的臉龐也精神抖擻起來。“我乃小刀會元老級成員，當年——”
　　韓小藝聆聽著肖六的傾述，漂亮的美眸中滾落出晶瑩的淚珠。
　　他在說。
　　她在聽。
　　他說的很向往。
　　她聽的很仔細。將每壹個字，每壹句話都默默記在心中。
　　小刀會。
　　肖六是小刀會成員。
　　早在三年前，小刀會策劃的伏擊喬八壹戰中死傷無數。當時的肖六正在外省談壹筆買賣，沒能參與到這場戰鬥。等他回家時，卻發現壹切都已物是人非。人死幹凈了，也走幹凈了。他最喜歡吃宵夜，喝酒的場子，也已被搗毀，再找不到半點可留戀的。
　　肖六知道，這壹切都是喬八做的。
　　他陰了小林哥，殺光自己兄弟，讓他無家可歸，無兄弟可聚。
　　是他！
　　壹切都是這個畜生造成的！
　　肖六緊握著拳頭，暗暗發誓壹定要為死去的兄弟報仇，為小林哥報仇！
　　所以他改頭換面，從喬八旗下的場子起步，憑借他優秀的能力，慢慢變為喬八的心腹。
　　他表現得毫無心機，沒有野心。甘心當喬八手下的壹條狗。欺瞞了喬八這種疑心病極強的梟雄。同時也探聽到無數內幕。
　　這三年多來，他沒與任何人聯系，哪怕他已知道刀疤在小林哥的支持下，重新創建小刀會，他也沒表露身份，繼續在喬八的身邊做潛伏工作。偶爾，他會放點消息給刀疤，以匿名的方式。不管刀疤是否相信，他隔壹段時間都會放些消息。
　　幸好，長時間的努力讓刀疤信任了他的消息，否則這壹次也決計不可能引起刀疤的重視，更不會派人來營救——
　　肖六每晚睡覺都會反鎖房門，因為他會做惡夢，夢到那幫兄弟的死狀，在夢中大吼要殺了喬八報仇。
　　這三年多來，他每天早上都是被惡夢嚇醒的，醒後會發現渾身大汗，像打了壹場生死惡鬥。
　　現在，這樣的噩夢生活終於要結束了。也可以解脫了。
　　“呼——”肖六長長地噴出壹口濃煙，口中又湧出壹股鮮血，呢喃道。“幫我給小林哥帶句話——”
　　“小六不能再陪小林哥打天下了——不能再為小林哥鞍前馬後了。不能——”肖六的氣息微弱到極致，那張蒼白如紙的臉龐上浮現壹抹釋然，壹抹笑意。仿佛那雙早已無法聚焦的雙眼瞧見了讓他感到幸福的壹幕。
　　他看見那幫聚在壹起喝酒聊天的弟兄了？
　　他看見當年結義時，呼喊著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畫面了？
　　他看見——
　　“弟兄們，我來了……”
　　他的頭緩緩垂了下去。
　　他的身軀已經冰涼。
　　沒有吸完的半截煙被粘稠的鮮血粘在嘴角。青煙裊繞，像是在給這個為替兄弟報仇甘願忍辱負重三年的好漢送行——
　　肖六走了。
　　走的沒有遺憾。
　　走時，他的臉上掛著笑容，開心燦爛的笑容。
　　這三年多來，他從未笑過。直至臨死前，他那僵硬的臉上才浮現壹抹微笑，幸福的微笑。
　　韓小藝的淚水猶如斷線珍珠，嘩啦啦滾落下來。她知道肖六是什麽人了，她也知道肖六為什麽會救自己。她更知道肖六為什麽會是喬八的人。
　　但她不知道——上天為什麽要這麽殘忍？為什麽要這樣對待壹個講義氣，重情義的漢子？
　　三年多來。他沒度過壹天好日子，為什麽直至臨死，都不能見上壹面他敬重無比，當親哥哥對待的林澤呢？
　　為什麽？
　　老天妳到底睜開眼睛了嗎？
　　“他死了。”
　　背後響起銀女清淡的聲音。
　　剛才她也在聽，不知道為什麽，她那顆冷如寒霜的心臟竟有些悸動。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她只知道這種感覺不好受。
　　感覺是不會騙人的，縱使是孤僻如銀女這樣的女子，也不能逃避感覺的吞噬。
　　“死了。”韓小藝呆呆地說道。“他是為我而死的。也是為他的兄弟而死，更是為他敬重的小林哥而死。”
　　“走。”銀女壹只手扛起肖六沈重的身軀，沖淚流滿面的韓小藝說道。
　　叮！
　　肖六身軀被擡起時，腰間忽地落下壹把刀鋒，壹把無柄刀鋒——直直地插入雪地。
　　任那風雪飄搖，這把刀鋒卻泛著清幽倔強的光澤，遺世而獨立。
　　————
　　嗖嗖嗖！
　　無數顆佛珠彈射而出，仿佛子彈壹般，夾裹著可怕的氣勁，宛若撕裂了空氣，破碎了空間。呼嘯著向李斯與陳壹亮打來！
　　“小心！”
　　撲哧！
　　撲哧！
　　撲哧！
　　李斯情急之下，整個身軀貼著陳壹亮，幫他擋下那壹顆顆奪命佛珠。
　　陳壹亮沒事，但那壹顆顆氣勁驚人的佛珠卻是盡數打入李斯的後背。
　　“哇——”
　　震蕩之下，李斯只感五臟六腑皆被攪碎，氣血翻滾難受，壹個憋不住，鮮血便是狂噴而出。
　　“嘶嘶——”
　　口中噴出鮮血，後背那被佛珠打出的血洞，亦是不斷地噴濺出殷紅的鮮血。模樣慘不忍睹。
　　李斯被擊中之後，身軀無力地趴在陳壹亮那佝僂的身上，雙腿亦是軟綿綿的，難以再撐起那沈重的軀殼。
　　“李叔——”陳壹亮沙啞的聲音顫抖道。“為什麽——為什麽替我死？”
　　“我該死——”李斯那因疼痛而略顯扭曲地臉上擠出壹絲笑意。“我壞事做盡，死了也活該。妳不同，妳什麽都不懂，妳只是聽了喬八的話，妳本是壹個純善的孩子，李叔看著妳長大，知道妳是什麽樣的人——”
　　陳壹亮愕然地望向李斯，雙臂緊緊地抱住他那不斷下垂的身軀。
　　只是，他自己本身就已無力站穩，還要攙扶著毫無力氣的李斯，兩人便這麽搖搖晃晃地站著，如大海中飄零的孤舟，分外淒涼。
　　“陳少——好好活著。”李斯心疼地凝視著如同壹個老者的陳壹亮，虛弱道。“妳不該死，該死的是喬八。他不該利用妳，不該打斷妳的腿，更不該把妳訓練成壹個沒有自我，沒有靈魂的死士。他不該，也沒有這個資格。”
　　“好好活著——”李斯顫抖道。“陳少，答應我好嗎？”
　　陳壹亮瞧著李斯那渴望的眼神，終於咬牙點頭道：“我答應妳，李叔。別說話，我帶妳去看醫生。”
　　“想走？”喬八猛地爆喝壹聲，猖狂無比地吼道。“背叛我喬八的人，從沒人可以活下去，沒人可以！”
　　說罷，他清嘯壹聲，宛若壹只下山猛虎，探出虎爪向兩人抓來！
　　嗖！
　　壹道寒光乍現，站在壹側的林澤忽地動手。手腕壹翻。那把無柄寒光便是嗖地射向喬八。
　　“哼！”
　　喬八身軀壹滯，腰身壹擰，極為靈巧地避開那極速射來的刀鋒。其身手之敏捷，哪兒像個久居高位，壹臉溫文爾雅的梟雄？
　　說他是個武林高手壹點也不為過！
　　壹擊未中，卻已放緩喬八的速度。林澤身形壹晃，閃電般站在陳壹亮與李斯的身前，目光冷冷地凝視著喬八，口中卻平靜地說道：“陳壹亮，帶李斯走。”
　　陳壹亮身軀輕微壹顫，那雙漆黑的眸子不可思議地盯著林澤那並不寬厚的後背。咬牙，抱住身軀逐漸冰涼的李斯，恨極道：“幫我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