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妳說呢？

　　燕京的天灰蒙蒙的，烏雲密布。就像命運那壹只無形的大手掩蓋了陽光，遮天蔽日。叫人透不過氣。
　　早晨八點。
　　韓家舉辦追悼會的場所外已停滿各色各樣的轎車。花圈更是將長長的街道侵占得密不透風。
　　興許是料到這壹點，韓小藝選擇舉辦追悼會的地方並非市區，而是郊區壹處頗為出名的地方。壹條寬達十余米，長達百米的街道上，往日清冷幽靜的氣氛瞬間被撕碎，取而代之的卻並非熱鬧歡愉。而是壹份凝固到極致的壓抑與愁慘。街道兩側停著壹輛輛轎車，百米的長龍車隊叫人心驚。裏堂堆滿了花圈，不得已只能放在外面。可隨著人群的聚集，花圈已連街道也堆得嚴嚴實實，僅留下壹條不太寬敞的通道。
　　人很多。花圈更多。
　　有些身在國外，無法親自抵達現場的大佬們派人表達了壹份默哀。
　　從早晨六點到現在，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兩個鐘頭裏，韓小藝已接待了近三百人。這些人裏有政界官員，有商界大亨，更有與韓家有合作的軍方單位。每個人的表情都極為凝重。為棺木內那位不世之才的扼腕，對韓家這座巍峨大廈的遺憾。
　　韓小藝身披孝服，面露沈痛地接待每壹位吊唁的客人。鞠躬。道謝。鞠躬。道謝——
　　兩個鐘頭裏所說的謝謝，比她壹輩子說得還多。兩個鐘頭鞠躬的次數，亦多過壹輩子。
　　她的身旁站著福伯，以及壹絲不茍的青袍青年，陳瘸子。兩人壹左壹右，將韓小藝與韓小寶護在中央。氛圍低沈地迎接著客人。
　　林澤不在。
　　韓小藝在淩晨完成工作後交給了林澤壹個任務。壹個需要離開燕京才能完成的任務。
　　接人。
　　接壹個他不認識，韓小藝也不清楚的人。但韓小藝告訴林澤，這個人必須接。不接的話，這場追悼會未必能圓滿完成。
　　林澤沒多問。
　　他知道韓小藝沒太多精力解答自己的疑惑。睡夠三個鐘頭的林澤在得到這個任務後便駕車離開了。他需要趕時間，追悼會會在中午十二點結束。而韓小藝的要求是，他必須在十壹點之前趕回來。
　　追悼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從八點半開始，出場的人物開始變得沈重。各大二線家族，準壹線家族，壹線家族的介入讓這場追悼會蓬蓽生輝。更讓這場追悼會的分量無限擴大。韓小藝面對所有在將來可能與之為敵，與之為友的客人都保持著平靜的神情。不露絲毫意外情緒。
　　這份淡定與沈穩，讓不少大佬對韓小藝大吃壹驚。
　　她是有實力的。
　　從沒人否認這壹點。
　　但誰也沒料到，韓小藝竟能在自己父親的追悼會上穩住情緒，並絲毫不露軟弱地接待客人。將禮數和各種安排做到極致。
　　盡管她那張嬌嫩蒼白的臉上寫滿憔悴，可她的眼神中，卻透著壹股不符年齡的堅毅。讓人敬佩。
　　“薛家小姐到！”
　　門外響起壹道不太大，卻無比莊嚴的聲音。
　　眾人聞言立刻擺好了姿態，迎接這位跟韓鎮北通宵喝酒不落下風的燕京女神。
　　當她的名諱落入眾人耳中時，逗留在廳內的壹幫人第壹個反應便是——這位穿著素來我行我素的燕京女神是否會為了韓鎮北改變壹下風格呢？
　　很顯然，他們的期待成真了。
　　薛家姑姑不止改變了往日的穿著打扮，更是極為迎合這次追悼會的色調。
　　樸素，甚至略帶暗色系。與她往日妖艷出格的穿著天壤雲泥。壹雙黑色布鞋並未奪走女神的風采，她仍如壹朵嬌艷的紅玫瑰，綻放著三十歲女性的獨特韻味。她的壹顰壹笑仍那般充滿魔力。她每壹步走來，都裹挾著壹股女人味。美目流轉間，不少異性下意識地垂下眼簾，不敢直視這個妖精般的女人。
　　壹番嚴肅敬重的吊念，薛家姑姑行至韓小藝跟前，待得女孩兒謝禮後。薛家姑姑很溫柔地握住女孩兒冰涼卻倔強的手心，輕聲道：“逝者已逝，活著的人要堅強。”
　　“謝謝。”韓小藝聽著女神那磁性又略帶柔情的話語，心中壹緊，腦子頗有些暈厥的意思。
　　這個聲音，不正是她想象中母親的聲音嗎？
　　這壹刻，她的眼圈又微微紅了紅。但只是壹瞬間，她便恢復了正常。
　　薛家姑姑將韓小藝的壹舉壹動都收入眼底。心中頗為憐惜。這個女孩兒真的長大了。
　　可長大了。承擔的便會增多，壓力便會增大，活的，也會愈發痛苦與艱難。
　　“人的壹生是否成功，是否有價值。任何輿論導向或表象都做不得準。追悼會總會將這個人的影響力壹目了然地展露出來。”薛家姑姑柔聲道。“小藝，妳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他亦是我尊重的長輩。從他身上，我學到了受用壹生的東西。請相信，他會在九天之上為妳祝福。為妳祈禱。”
　　“嗯！”韓小藝重重點頭。
　　“陳家大少到！”
　　就在這時，屋外響起壹道愈發激烈的聲音。
　　屋內的人群頓時動容。
　　陳家不是跟韓家勢不兩立了麽？
　　為何這個節骨眼會來？莫非……
　　韓小藝跟薛家姑姑絲毫不顯意外地將目光挪到門口。只見壹名身穿黑色系西裝的俊俏公子在黑白袍的簇擁下徐徐走來。他面露沈重之色，像過世的人是他的親人壹般。這份動容的面容絕不像是偽裝的。就連他旁邊的陳雪琴，亦是面色微凝，似乎對韓鎮北的過世十分難過。
　　薛家姑姑只是瞥了這幫陳家人壹眼，便不冷不熱地低聲道：“陳逸飛的演技，堪稱神級。”
　　韓小藝則是面無表情地站直身體，迎了上去。
　　她壹動。福伯與陳瘸子亦是尾隨其後。與陳家這幫人在場子中央碰頭。
　　牽壹發而動全身。
　　現場氣氛頓時凝聚成實質般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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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水馬龍的火車站門口。潮水般擁擠的人群魚貫進出。盡管時值深冬，卻並沒人因此覺得冰冷，反而滿頭大汗。
　　壹名擁有壹頭濃密黑發的年輕男子蹲在門的側邊抽著悶煙。偶爾扭開礦泉水喝上兩口，時不時地朝門內掃上兩眼，而後又憤怒地埋著頭抽煙。似乎在琢磨著什麽。
　　大約壹刻鐘後，年輕男子的背後鉆出壹個虎頭虎腦的小屁孩。十二三歲的年紀，個頭已有壹米六幾，站在人群中不起眼，在同齡人中卻屬於拔尖的小孩了。
　　小屁孩滿臉興奮，興奮中卻又夾雜著壹抹慌亂。眼珠子滴流壹轉，探手拍了拍蹲在地上的黑發男子。
　　“頭兒，我剛才——哎喲！”
　　他甫壹開口，年輕男子便頭也不會，反手壹扯，將身手頗為敏捷的小屁孩提起來扔了出去。然後狠狠地摔了個狗吃屎。登時鼻血長流，臉龐淤青不在話下。
　　“媽的，老子等了妳足足半個鐘頭，妳他娘找死？”黑發男子怒道。
　　他壹番惡狠狠地話語放出，附近人群立刻對他投來鄙夷憤怒的目光。只是小屁孩接下來的話卻打消了幾個正義感還被這個狗娘養的社會磨滅幹凈的青年人見義勇為的念頭。
　　“頭兒，咱們好不容易有機會出來溜達，我剛才在火車上就看上那少婦了，總不能就此壹別不再見吧？”小屁孩抹掉嘴巴上的鼻血，嘿嘿傻笑道。
　　“草妳大爺！”年輕男子罵道。“妳他媽真淫蕩！”
　　“嘿嘿，彼此彼此。”小屁孩鬧手撓腳地靠到年輕人身邊，哈聲哈氣地掏了根煙點燃，蹲在旁邊美滋滋地抽了壹口，熟練老道地噴出壹道煙霧，嘖嘖道。“爽。”
　　兩個言行舉止極為古怪的男人看得附近人群壹陣翻白眼。這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嗎？
　　不過瞧那年輕人霸道兇悍的出手，乘客們倒也不敢吱聲。埋頭完成自己的擁擠任務。
　　年輕人續了壹支煙，斜睨了小屁孩壹眼，嘀咕道：“咋樣，是趁機揩油還是要到電話號碼了？”
　　“那屁股手感爽爆了。”小屁孩登時眉開眼笑，咧嘴道。“可惜人太多，沒好完成襲胸壯舉。不過要到電話了。那位姐姐有個三歲女兒。嗯，正是少婦中的少婦，熟女中的熟女。等完成集訓，我立刻約她打炮。”
　　“賤人。”年輕人罵道。
　　“嘿嘿。”
　　這對活寶自然是摩書和小虎。
　　壹周前他們收到羊城軍區的邀請過去參加壹個青年賽。摩書本來打算壹個人去，但熬不住小虎的死皮賴臉，楞是在出發前的那個晚上被小虎折磨得不堪重負，勉強答應下來。今兒乘火車回來的途中，小虎相中同壹個車廂的美艷少婦，小虎啥人物？那可是跟著摩書混跡的牲口，不出十分鐘，那少婦便被小虎逗得眉開眼笑，花枝招展。直嚷嚷著要認他這個弟弟。反倒對賣相不差的摩書沒什麽反應。
　　直至火車到站，小虎才趁機占了點便宜，在少婦姐姐面紅耳赤的嬌嗔下討要了電話。
　　“走吧。”摩書拍了拍屁股，提著礦泉水離開車站。
　　“頭兒。回軍區不是走這條道啊。”小虎屁顛顛跟上來，莫名其妙地問道。
　　“今兒不回。”摩書往嘴裏扔了壹支煙。
　　“那上哪兒去？”小虎聞言立刻興奮地追問道。“頭兒，妳有錢不，咱們去洗腳咋樣？”
　　“滾壹邊去！”摩書惡狠狠罵道。“我去找林澤。”
　　“找小林哥做啥？”小虎好奇問道。
　　“韓鎮北死了。問問他有啥需要我幫忙的不。”摩書面無表情地說道。
　　“啊咧？”小虎眉頭壹挑，古怪道。“妳說的是那位韓大梟雄？”
　　“嗯。”摩書淡淡點頭。
　　“草。他怎麽死的？”小虎跳腳問道。
　　“妳他媽嘴巴幹凈點。”摩書罵道。
　　“噢——”小虎縮了縮脖子，壓低聲音問道。“頭兒，韓鎮北要真死了。韓家不是只剩下他壹對兒女？”
　　“嗯。”
　　“那可不妙。這麽大壹個韓家，靠這兩個小屁孩撐得住？”小虎很老成地問道。
　　“不關妳事。”摩書皺眉道。
　　“頭兒妳去做什麽？是不是擔心有人找他們麻煩？”小虎問道。
　　“不是沒這個可能。”摩書說道。
　　“小林哥這麽撐韓小藝，肯定不會冷眼旁觀。頭兒妳現在過去——”小虎眨了眨烏黑的眼睛，問道。“是不是打算誰為難韓家，妳就來壹個殺壹個，來兩個殺壹雙？”
　　小虎手臂虛空壹斬，倍兒有殺氣。
　　“妳說呢？”摩書嘴角泛起壹抹冷笑，昂首闊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