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陪妳扛！

　　壹間透著厚重威嚴的辦公室煙霧繚繞，窗戶緊鎖。
　　天色本就陰暗，再合上窗簾，使得整間辦公室陰郁晦澀。令人生出壹絲微妙的窒息感。
　　滴答。
　　滴答。
　　銀灰色的墻壁上，掛鐘滴答作響。如人的心臟跳動。
　　辦公室內有兩個人。其中壹個大約六十歲。指間夾著煙卷，卻似乎忘記去吸。只是面容淡漠的凝視對面的年輕人。
　　這老者穿著壹身土褐色衣服，外面卻披著壹件軍外套。整個人看上去談不上多有氣勢。可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眸中卻透著濃烈的壓迫感。也許是才生過氣的緣故，他的呼吸略有些急促。連手中夾著的煙頭也有些變形。
　　若是這位老者的警衛員瞧見他這般模樣，怕是要退步三尺，大氣不敢喘。可坐在對面的年輕人，卻是神色冷厲地瞪視著老者。不止壹步不退，反倒是有種再爭執壹場的沖動。
　　年輕人生的陽剛挺拔，壹頭濃密的黑發修剪得整整齊齊。當然，最惹眼的還屬他那雙烏黑的眸子。不像小林哥那裝逼貨時不時流露出刻意的憂郁。很精神，很陽光。讓人看壹眼便十分舒服。
　　他同樣是因為剛才情緒有較大波動。所以此刻連坐姿也變得充滿侵略性。指間的香煙已焚燒到盡頭。卻渾然不顧。仍跟那老者大眼瞪小眼。不肯服輸。
　　“呼——”
　　老者忽地精神壹松，將指間的香煙撚滅。又從桌上的煙盒裏取出壹支，頓了頓，卻是望向年輕人問道：“還要嗎？”
　　“廢話。”年輕人精準地將煙蒂扔進煙灰缸。卻是騰起壹片煙灰。有少許沾染在老者身上。
　　“妳小子——”老者苦笑著搖搖頭，扔給年輕人壹支煙，自顧自點燃，瞇起雙眸掃視年輕人道。“妳應該知道，葉龍的事兒已經激怒了不少人。”
　　“知道。”年輕人點頭。
　　“我知道他是妳兄弟。”老者嫻熟地彈了彈煙灰，慢條斯理地說道。“可妳同樣清楚，有些事兒，本就是註定的。他在離開前，就知道結果如何。現在忽然鬧事。妳認為他能占到理？”
　　“不能。”年輕人搖頭。
　　“那妳還要參合？”老者略微不悅地問道。
　　“沒理就不參合？”年輕人眉頭壹挑，吐出壹道煙霧。“那世界就沒麻煩了。”
　　“強詞奪理！”老者呵斥道。
　　年輕人低著頭沈默了壹會，而後又擡起頭道：“老東西，妳這輩子打過幾場戰？”
　　“不多。”老者搖搖頭。“我這年齡，參與的自然只能是越戰。倒是妳爺爺壹身榮耀。”
　　“戰友死的時候，妳什麽心情？”年輕人誅心地問道。
　　老者神色恍惚地盯著年輕人，抿唇不語。
　　他不是壹個喜歡抒發感慨的老人。哪怕面對自己的兒子，他也不喜歡倚老賣老。這也是兒子能跟他當朋友的原因。但不喜歡感慨抒發，不代表他沒情緒。他有。尤其是年輕人故意揭傷口，他情緒激蕩。
　　半晌後，老者平復了心情，目光平和地說道：“先不提別的。妳有信心說服蟄龍？”
　　“沒有。”年輕人搖頭。
　　“那妳認為我能做什麽？”老者說道。
　　“能力有多大，就做多少。”年輕人說道。
　　“呸！”老者罵道。“妳要拖我下水也有個度吧？”
　　“老子是妳兒子！”摩書拍案而起。“給我擦屁股有什麽問題！？”
　　“——”老者表情古怪，沈默地抽了壹口煙，好奇問道。“妳就不怕影響前途？妳要明白，訓練完那幫小崽子，妳就可以走另壹條路。到時有我的支持，妳的終點會比我高。”
　　“然後跟妳壹樣當龜孫子？”摩書蔑視道。
　　“媽的！”老者亦是拍案而起，不爽道。“妳還知道妳是老子的兒子？嘴巴給老子放幹凈點！”
　　摩書聳聳肩。也不反駁。
　　老者卻是吹胡子瞪眼，左右權衡半天，壹屁股坐下來道：“幫妳沒問題。但妳要答應我壹件事。”
　　“什麽？”摩書心下壹跳。不是高興，而是擔憂。
　　他找老家夥之前，就料到老家夥不會拒絕。但不拒絕歸不拒絕，壹定有條件。
　　早在八歲那年，他就知道老東西不會無緣無故幫自己。
　　“退出天劍。”老者壹字字說道。
　　“什麽！？”摩書大驚失色。不可思議地盯著椅子上的老人。費解道。“妳當初並沒反對。”
　　“是因為我沒足夠的籌碼說服妳。”老者續了壹支煙，說道。“現在有了。不是嗎？”
　　摩書癱軟地坐了下來，面色落拓地抽著煙。不再開口。
　　他知道老頭子的意思。
　　從壹開始，他就不怎麽贊成自己進天劍。壹方面是怕影響自己的將來。畢竟，在這種單位就職，或者說當跑腿的。說出去也許風光無限。可在老者看來，那是典型的吃力不討好。另壹方面，老者是標準的中立派——他不是劉雯，他是站在這個國家最頂端的人物。也許不能像那個小圈子僅有的個位數大佬關上門就能拍板國事。可在軍方系統。還真沒幾個人能有他這麽大權限。除了總BOSS。
　　他中立。是性格使然。與道德責任感無關。當國家需要他，他同樣可以第壹時間沖出去。就像三十多年前。可他不喜歡在內部鬥。當然，他也並不像蟄龍那樣反對天劍，甚至，他欣賞贊成兒子的做法，天劍的做法。壹個國家，總需要這股力量做些讓人振奮的事兒。就像這次屠鯊計劃。但同樣，壹個國家，可以所有人都去玩內鬥嗎？總是有人淡泊沈默的。老者就屬於這個類型。
　　他這樣，也希望兒子這樣。畢竟，他就這麽個兒子。真到哪天玩出火來。縱使是他，也未必保得住兒子的前途。
　　畢竟，這場較量本就是最頂級的。饒是他圍觀，也圍觀的心驚肉跳。滿身冷汗。
　　摩書死死盯著對面的老家夥。看著他蒼老的臉龐，斑駁的白發，以及越來越佝僂的背影。心中微微有些發酸。
　　自打上次出了家，這幾年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跟老家夥喝酒打屁的次數也數得過來。他還記得小時候不聽話，這老東西總是能打得自己鼻青臉腫。力氣大得不得了。可現在，恐怕自己主動給他打，他也沒這個力氣了吧？
　　揉了揉鼻子，摩書抓起桌上的煙盒，點了壹支，深吸壹口。輕聲道：“六十有二了？”
　　“嗯。”老者微微點頭，打趣道。“再過幾年，我也該退了。”
　　“打算光榮退休？”摩書似笑非笑地說道。
　　“光榮退休的通常晚年淒涼。能低調就低調點。”老者含笑道。“怎麽樣，答應嗎？只要妳答應退出天劍。妳老子我就算上刀山下油鍋。這回也給妳長足面子。”
　　“別。玩太大我怕妳不痛快。”摩書微微搖頭，又是意味深長地說道。“還是那句話，能做的就做。不能做的，也別勉強。我可不想以後回家每天看妳愁眉苦臉，跟個深閨怨婦似的無精打采。”
　　“妳小子——”老者指著他滿臉慈祥，“就不能對妳老子尊重點？”
　　“尊重了妳受得了？”摩書反問。
　　“哈哈。”老者大笑起來。緩緩起身道。“把妳朋友叫進來吧。”
　　“嗯。”摩書起身開門，將在客廳等待的葉龍招呼進來。
　　“首長——”
　　“不用敬禮了。”老者擺手道。“聽摩書說妳右手出了狀況。恢復的還好吧？”
　　“謝謝首長關心！還好。”葉龍神色凜然道。
　　老者踱步來到葉龍跟前，擡起右手在葉龍身上拍了幾下，感慨道：“算起來。我跟妳爸還是戰友。”頓了頓，老者唏噓道。“我能理解妳的心情。這事兒我也有關註。妳們放手去做。能出力的，我不會袖手旁觀。但妳也要清楚。這次的事兒，妳們根本不可能以天劍的名義去做。哪怕天劍再贊成，也只是默默支持。所以——做好打這場持久戰的準備了嗎？有打贏的信心嗎？”
　　葉龍身形壹頓，那明亮的眸子裏閃過壹絲亮色：“除死無大事。我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麽可怕？”
　　“哈哈，有誌氣！”老者爽朗笑道。“妳們年輕人聊。我去做幾個小菜。待會兒就留下來吃個晚飯，陪我喝兩杯。”
　　“是。首長！”葉龍說道。
　　老者出去後，摩書拍了拍葉龍肩膀，遞給他壹支煙道：“妳丫的，怎麽忽然拘謹起來了？放松點。我家老頭子說幫忙，那就不會放空話。”
　　葉龍身子壹軟，臉上浮現濃濃的疲憊之色。那充滿血絲的眼眸略微紅腫，點了壹支煙，右手無力地垂在大腿上，喃喃道：“以前執行任務扛槍扛炮，槍林彈雨的，從沒怕過，也不覺得累。頂多被人壹槍打爆。這次回來半個月，跑了不少地方，求了不少領導。被人敷衍過，也被人奚落過。願意出面的寥寥無幾，最多的卻是閉門不見。”揉了揉眉心，葉龍噴出壹口濃煙，疲憊沙啞道。“等有關文件下來，猛虎營就要解散了。妳說，我要不能為他們討個名字回來。將來下去了，怎麽面對他們？”
　　摩書心酸地看著那個綽號狂龍，軍方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超級戰士落寞如斯，兩步走上去，摟住他的肩膀，重重道：“做兄弟的，陪妳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