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站著活！

　　陳瘸子背著壹袋子錢壹瘸壹拐行走在潮濕陰暗的巷子，林澤與陳玲則是亦步亦趨跟在身後。陳瘸子不回頭，他們也不吱聲。
　　巷子盡頭有壹處燈光昏黃的餛飩鋪。在這片經濟沒跟上來的旮旯地帶，多的是像這種小食鋪。便宜，實惠，十塊錢就能吃上壹頓飽飯。
　　陳瘸子很熟稔地拉開椅子，落座，將壹袋子錢放在漆皮掉了大半，顯得殘破落敗的餐桌上。從口袋摸出壹壺酒，酒壺由不銹鋼打造。仰頭咕嚕飲上幾口，那蒼涼如老蠟的臉龐上浮現壹抹不太健康的詭紅。
　　時值午夜，路邊罕見行人，連餛飩鋪那個大約五十多歲的老板也昏昏沈沈，腦袋如小雞啄米般打著瞌睡。見陳瘸子這個熟客落座。褶皺如橘皮的老臉上浮現壹抹忠厚的笑容：“照舊？”
　　“嗯。”陳瘸子點頭。
　　“陳玲，妳肚子餓不餓？”林澤轉身詢問在昏黃燈光下十分撩人的制服女郎。
　　“我連晚飯都沒吃，怎麽會不餓？”陳玲說道。
　　“唉，有些人真是不厚道。咱們這大老遠跑來給他撐場子，怎麽說也贏了壹百萬，連宵夜都不管。做好人真是沒好報啊。”林澤慢騰騰點了壹支煙，陰陽怪氣地說道。
　　“不管了。吃霸王餐我也認了。再不吃估摸著明兒報紙頭版會寫上‘妙齡女郎餓死街頭’的新聞。”陳玲果斷拉開椅子，坐在自顧飲酒的陳瘸子對面。
　　林澤也笑瞇瞇地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老板，來兩碗鮮肉餛飩。肉厚皮薄的那種。對了，往湯汁裏撒點孜然粉，我口味比較重。”
　　“好嘞。”老板笑呵呵地將壹顆顆白嫩的餛飩扔進煮沸的鍋爐，略有幾分深意地掃了壹眼坐壹桌的三人。嘟噥道。“這瘸子果然不是普通瘸子。我就知道總有壹天會上演老熟人找他聊天的老套戲碼。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像電影裏的劇情那樣，這瘸子其實是個道上大哥或者商業大鱷的大公子。”
　　看過幾套家庭倫理劇，幾部黑幫動作電影的餛飩鋪老板肆無忌憚地YY著。
　　老板先是給這兩男壹女送上小盤的涼菜，然後在林澤的招呼下跑去隔壁買了幾瓶白酒。零頭林澤沒要，賺了五十多小費的老板樂的合不攏嘴，這幾乎算得上生意不好時壹整天的純利潤了。
　　扭開白酒，林澤自顧自往杯裏倒了四兩，看上去風情嫵媚，這輩子只應該喝紅酒的陳玲也扭開壹瓶，倒了個滿杯。
　　“我口袋還有五十塊。我的晚餐需要花二十。剩下三十妳們安排。”陳瘸子沙啞著嗓子說道。
　　“哈哈。沒錢付賬大不了跑路。”陳玲畫有淡妝的嫵媚臉蛋上路出躍躍欲試的神情。
　　“反正也不是第壹次。”林澤抿了壹口白酒，笑瞇瞇說道。
　　陳瘸子沒作聲，繼續飲酒。
　　三人的簡單聊天中，似乎並沒將那壹百萬計算進來。陳玲沒有，林澤更加不會。
　　餛飩上來前，林澤跟陳玲就著那口感並不好，味道也很壹般的涼菜喝了四兩。陳瘸子酒壺裏的半斤也很快見底。
　　壹碗餛飩大約二十只，在沸水的煮食下，壹只只餛飩飽滿鮮亮，上面撒了壹層蔥花，更使湯汁鮮美。僅僅是嗅壹嗅便食指大動。
　　陳玲很沒淑女風範的抓起勺子說道：“我餓的發慌，不跟妳們客氣了。”
　　三人埋頭吃完餛飩，林澤便扭開另外兩瓶白酒，往自己杯裏倒了四兩，陳玲也似乎很有興致，搶著倒了壹杯。見陳瘸子摸了摸嘴角，林澤往他面前推出壹瓶白酒，笑道：“還喝嗎？”
　　陳瘸子那渾濁的眸子深深地掃了林澤壹眼，沙啞著嗓子道：“喝。”
　　很少有人喝酒可以壹點兒下酒菜都不要，即便再嗜酒如命，也至少得有壹碟花生米之類的下酒菜。但陳玲不需要，陳瘸子也不需要。林澤更不需要。
　　通常而言，只有習慣了壹個人喝酒，並且不是因為酒癮來了想喝，純粹是為了喝酒而喝酒的人，才會不需要下酒菜。而這樣的人，大抵都有那麽壹兩個不願向別人訴說，會壹輩子憋在心裏的故事。
　　三人很有默契地將杯中酒水飲盡，林澤又扔了幾張鈔票給老板。很直白地說道：“買酒。”
　　老板年過半百，動作卻是相當利索，不到壹分鐘，他便買了壹袋子白酒。這壹回他吞了八十塊。壹方面是他覺得這壹袋子六斤白酒夠灌趴三人，另壹方面則是作為跑腿的，自然要撈點小費。合情合理，理所應該。
　　三人分工很明確，壹人兩斤。生活在南方的人不像北方人那樣到了冬天，需要承受零下十幾二十幾度的可怕低溫，所以在酒量上要普遍低壹些。林澤算半個北方人，雖說大多時候都在滿世界跑，但有好酒量的理由。陳玲作為壹個純種南方女人，除了大學四年在燕京，他幾乎沒怎麽在北方生活，酒量大得驚人就有些說不過去了。算上起初的那將近壹斤，這個體重撐死壹百出頭，身穿性感制服裝的艷麗女人竟是跟另外兩個男人壹樣，足足灌了三斤下肚。
　　喝光白酒，女人面露酡紅，水汪汪的美眸布滿朦朧，壹副醉眼微醺的模樣撩人心扉。那紅潤誘人的嘴唇壹開壹合，但凡是個男人瞧見都有壹親芳澤的沖動。
　　啪嗒。
　　林澤點上壹支煙，深吸壹口，稍微壓制了壹下有些上腦的酒精，面露平和地望向對面的陳瘸子，問道：“有什麽打算？”
　　“沒有。”陳瘸子點燃香煙，搖了搖頭。
　　“李斯還能活多久？”林澤壹語道破天機。
　　陳瘸子夾煙的手指輕微壹顫，茫然地掃了林澤壹眼道：“半年。”
　　“半年後有什麽打算？”林澤追問。
　　“沒有。”陳瘸子搖頭。
　　“打算當壹輩子狗？”林澤皺眉問道。
　　陳瘸子深吸半截香煙，沒心沒肺道：“沒什麽不好。”
　　“妳的世界不應該這樣。”林澤直勾勾地盯著陳瘸子，壹字字道。“也可以不是這樣。”
　　陳瘸子聞言，那張如老蠟般的臉頰上浮現壹抹妖冶色澤，緩緩擡起頭，渾濁的眸子盯著林澤道：“給我個理由。”
　　理由？
　　林澤明白陳瘸子這句莫名其妙的問話是什麽意思。他要壹個不當狗的理由。壹個習慣當狗，當了壹輩子狗的男人忽然讓他不當狗，的確不是壹件容易的事兒。
　　林澤壹口氣吸完半截香煙，目光直直地盯著陳瘸子：“我當妳是我朋友。我不喜歡我朋友是條狗。”
　　陳瘸子抽煙的動作壹滯，那雙渾濁的眸子不易察覺地浮現壹抹亮色。只是迅疾又恢復成那如黃土般的色澤，繼續抽煙。連抽三根後，他沙啞著聲音說：“等李叔走了，我當妳的狗。當壹世。”
　　林澤神色壹凜，怒道：“我不需要狗！這壹世都不需要！”
　　“妳需要。”陳瘸子堅韌道。“不需要我也當。”
　　撚滅煙蒂，陳瘸子提著錢袋子起身，壹瘸壹拐地往馬路對面行去。那邊還是壹條巷子，壹條陰冷潮濕的巷子。那是他居住的地方，他還會在那兒住半年。
　　“陳瘸子！”林澤猛然起身，朝踉蹌行走在馬路上的陳瘸子喊道。“送了李斯去燕京找我！我讓妳站著吃飯，站著活！”
　　陳瘸子頓了頓身形，沒回頭，只是喃喃問道：“壹條狗，站的起來嗎？”
　　“站的起來！”林澤紅著眼道。“站不起來，我扶妳站！站不起來，踩著我的後背也要站！我林澤決不允許朋友跪著活！”
　　陳瘸子背對著他擺了擺手，遁入陰暗的巷子。
　　陳瘸子走了。陳玲卻幽幽從醉酒中醒來。她醒來後揉了揉惺忪的美眸，卻沒發現陳瘸子的蹤影，嘟噥道：“他走了？”
　　“嗯，走了。”林澤點頭。
　　“繼續喝？”陳玲迷茫問道。
　　林澤見她眼神迷離恍惚，玉容紅潤，不由苦澀道：“我送妳回去吧。”
　　陳玲搖搖欲墜地點頭，在林澤的攙扶下走回車廂。扶她坐在副駕座，林澤剛上駕駛座，這個軟綿綿，在酒氣下香噴噴的女人忽地像頭母獅子朝林澤撲來，兇狠地咬住了林澤略帶澀味的嘴唇，半邊身子壓在他身上。
　　“唔——”
　　腦子本就有些發暈的林澤雙腿壹伸，渾身猛地僵硬起來，欲伸手推開這個發酒瘋的女人，卻發現她雙臂死死地摟著自己。強行推開又怕傷了她，不由得劇烈掙紮起來，像個即將被色狼強推的黃花閨女。分外滑稽。
　　“給我……”陳玲紅暈滿布，呵氣如蘭地輕聲呢喃。